我的城——醉读梁山

作者: 任艳2016年02月09日优秀散文

这是我的城,一座老城。

城很小,小到忽略不计,南北约莫十多里,东西不过几里地的样子。两条主街,纵横城区,其间小街交叉、并行,虚以委蛇。日光下的小城,处处人烟鼎沸,市声喧嚣,尘土飞扬。

看起来,他和别的小城并无分别,一样的市井烟火,一样的热闹俗气。可是,你若听了他的名,你会如雷贯耳,你会振聋发聩!因为,他的名字叫——梁山。

梁山之所以称为梁山,缘于两千年前,这里曾是西汉皇家猎场,梁孝王的封地,梁孝王死后葬于山麓,故而得名梁山。

“梁”字,有一种棱角鼓角峥嵘的硬朗,又有一种爽落优美的弧度,手指抚过去,如锋刃,冷冷的,凛凛的,可他又绵亘延宕,敦厚沉稳,无形中便钝去了咄咄逼人的兵气。

钝了兵气的梁山,像一个退隐江湖、偏安一隅的中年男人,灵魂地貌渐趋和缓,而内心,归于冲淡平静。他收敛起曾经的张扬和桀骜,乖戾与不驯,眉宇间,俱是尘埃落定的意味——那些啸聚山林,剑拔弩张的动荡和不安,已随风去,终成前尘。

尘归尘,土归土。而梁山,还是《水浒》里的梁山,是义薄云天的梁山,更是“翻天覆地事,侠肝义胆情”的梁山。循着壁垒森严的三关六寨,蹄声杂沓的宋江马道,风声萧萧的点将台,旌旗猎猎的忠义堂,练武场,黑风亭,断金亭的古址遗迹,处处触摸得到好汉们的脉搏和履迹。梁山的心跳,跳得依然惊心动魄。

我的梁山,他如此朝气,又如此古老,与传奇有染,与历史纠缠不清,贯穿经传,驰骋古今。他默默无闻,又闻名遐迩———西有黄河滔滔,东有运河悠悠,北有泰岳巍巍,南有巨泽渺渺……

遥想昔年,汤汤八百里水泊,烟水苍苍,帆影点点,绿柳垂岸,水鸥翔集,是一幅何等壮美的画卷?

唐代诗人苏源明途经梁山泊,望水兴叹曰“小洞庭兮寓方舟,风袅袅兮离平流,寓方舟兮小洞庭,去微微兮连绝陉”;北宋大臣韩琦过梁山泊,亦留下“巨泽渺无际,斋船度日撑”的诗句;醉翁泛舟梁山泊时,则有“乐效何比乐?所乐从公游……有山东其东,有水出逶迤,有台以临望,有诏以游嬉。仰俯迷上下,朱栏映清池,草木非一种,青红随四时……”的动人诗篇。而苏辙夜行梁山泊,为其醉人夜色所动,挥笔题下“菰蒲出没风浪际,雁鸭飞鸣雾雨中”,“更须月出夜光净,卧听渔家荡桨声”千古咏叹。

时间总是浩荡,如沙尘漫天中,千军万马,咆哮远去,只留几叠青山,一座城池。你站在山前,看那滔滔八百里水泊,忽尔瘦减了一抹清供。

梁山,这个以山命名的县城,城池虽小,格局却不输宽阔,气度亦恢宏。聚义湖粗犷,水浒村古朴,梁山泊广场大咧咧的空旷,那简略的线条,是碳笔画法,有一根竹竿通到底的耿直痛快。

小城也是烟火的,既有居家过日子的踏实,又有“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的爽落豪放。

好客山东,梁山为最。你走在小城中,从南宋街到北宋街,再到杏花村,那些烟熏火燎、泥沙俱下的街肆,却天生一副古道热肠,让你欲罢不能。索性收住脚步,快活林下醉一坛,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笙歌箫笛,不醉哪肯罢休?

不消说水泊糟鱼,黄河鲤鱼,杏香时迁鸡;也不消说祝家报晓鸡,智深狗肉,好汉大块肉;单是阮氏波浪鱼,雪夜上梁山,武松单臂擒方腊……名字听着就够生猛,够泼辣,也够爽气,生生绑架你的味蕾,吃一回,让你铭记一辈子!我的城,就是这样任性霸道,霸道得简直匪气了,而那匪气,也匪气得单刀直入,磊落可爱!

我走过梁山的大街小巷,走过人声嘈杂的步行街、小市场,走过油腻着表情的小吃街,一直走到城南去。

城南有蓼儿洼,敞开温融无边的胸怀,怀抱长空,和长空下偃卧的梁山。眼前的梁山,宛然书案前一座笔架,而蓼儿洼,是笔架前那方盛满浓墨的砚台。

整个下午,我一个人在蓼儿洼,沿着梁山迤逦的风情线,走走停停。空气清冽,阳光浩荡。广场有人放风筝,堤上有人骑山地车倏忽而过。湖面结了厚厚的冰,俩少年在冰上嬉戏,遛狗,砸冰窟窿。冰一点点消融着,冰裂乍响。

湖安静着,山安静着,风,也安静着。时间凝固了。凝固成岸边的栈桥,垂杨柳,太湖石,或了望塔。

举头,与梁山两两相望,如此近,近在咫尺。风烟俱净,海晏河清。所有的烽烟和纷争都已散去。

站在这里,梁山的轮廓面目愈清晰起来。他清刚,温厚,而又委婉,跌宕,还有一些,不动声色的铿锵。此时,真想捧起夜光杯,将这片湖山一饮而尽,尽醉方休。

梁山,他无疑是一部古书,一部厚厚的典籍,他等着你来阅读,也值得你,一读再读。渺渺蓼儿洼,浩浩梁山泊,装得下天空,就容得下四海,所谓天下之《水浒》,世界之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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