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谣

作者: 陈桂萍2016年02月22日抒情散文

从一首家喻户晓的唐诗里,我知道了世上有一个地方叫故乡:“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这首《静夜思》被风吹过被野火烧过,最后成为国人入学中文的第一课。那个叫李白的流浪诗人,他的故乡在哪里?万千如雨的星河里,他故乡的月亮可是最皎洁的那一颗?诗人啊,你可曾知道在白露凝霜的夜晚,你绕着中庭月色酒杯一擎朱唇一启,故乡就这样越过千年的尘埃,走进我的心房。

从此我爱上了唐诗,爱上了故乡柔软的温床。我读王维的《杂诗》、《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读贺知章的《回乡偶书》、杜甫的《月夜忆舍弟》,当然更忘不了李白的《寄东鲁二稚子》、《春夜洛城闻笛》。在唐诗的国度里,故乡多么美:故乡总在有月亮的地方从海上升起,故乡总在有秋菊寒梅的地方从霜枝绽放,故乡总在有大雁留声的地方从苍穹尽头掠过,故乡总在有云水乡音的地方从梦中惊醒。

在岁月的摇晃中我慢慢长大,离开家去县城求学。那青砖红瓦的家逐渐成了远方,那长江中游的小镇成了我日思夜想的故乡,故乡就像一座大山矗立在我的面前。只要轻轻合上双眸,仿佛窗门一开,故乡的轻波就从眼前流过。

这时开始陆续学习鲁迅的作品:《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社戏》和《故乡》。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走不出这个浙江绍兴人所描写的那芬芳中夹杂着些许伤感,怀念中裹挟着丝丝刺痛的乡情,感觉朗朗的大好河山却似烟雨扑面而来。有时候读着,似乎看见鲁迅穿着长袍站在窗口慢慢点燃一支烟斗,若有所思地说:

“我将不能常到百草园了。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感谢一代巨擘用如轮的大笔,拨动了一个女孩爱乡的琴弦。我想起了故乡满滩的苇花在秋天里飘啊飘,飘向白云深处化作了云淡风轻;我想起了故乡的春天紫云英毡毯一样铺满了堤坡,白杨树长得多么繁盛多么得意啊,水牛在林中悠然踱步发出“哞——哞”的赞叹;我想起了故乡没有电的夏夜,家家户户抬着竹床抱着枕头一样大的西瓜到打谷场搭帐篷赛故事,奶奶的那柄鹅毛扇伴着悠长的民谣,把我们的梦摇落在闪烁的星河里。

我想起了门前的两棵槐杨,父亲的背在犁田打耙的岁月中一天也没有直起过,槐花落的时候,竟分不出是父亲的白发盖住了槐花还是槐花遮住了父亲的白发。我想起了村头的小河,母亲年年月月天天在这条人畜同饮的河里,浣洗着九口人的衣裳,来来回回挑水注满九口人的水缸,春去秋来,母亲的青春泡在河里化作了手脚上深深浅浅的裂口、大大小小的老茧。

曾几何时,我在滩上打过猪草,在林子里摘过柳条,在五月的金色麦田里拾过麦穗,在九月的银色棉田里捡过棉花,农闲时随父母搭戏台看过《白蛇》、《补锅》,课间十分钟和小伙伴踢毽子跳橡皮筋,一边跳一边唱“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这些欢乐和失落都是故乡吗?故乡竟是这样的真实而具体。往事历历在目,原来故乡一直在我心里,就像血液在我身体里日夜流淌,距离和时间只是发酵剂,催动着游子那颗脆弱而敏感的心。

中学时代的我写了一篇《故乡的绿》,语文老师大加赞赏,不仅在班上作范文朗读,而且还推荐比赛获了奖登上中学生杂志变成了铅字。我是惭愧又自豪,我什么都没有为故乡做,仅仅因为太想她而获得了荣誉。

而今,岁月的白云悠悠而过,中年如暴雨骤至,故乡、故土、故园、故人,都已染上风霜的痕迹。

时光会流逝,四季会更替,连爱情都会归于平淡,只有故乡的点点滴滴永不褪色,像一坛老酒,时间愈久愈香。

我庆幸,我的故乡就在身边。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