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奶奶一只鸡

母亲早产生下体弱多病的我，只有两斤的重量让家人无法相信能够存活，多方治疗让原本贫穷的家更是负债累累，而我的病依然不见任何起色。母亲不得已趁奶奶不在家把我扔了，奶奶回来后又把我找了回来。从此，奶奶不跟母亲说话，也不再允许母亲碰我，我便跟着奶奶生活。

记忆里自打记事便跟着奶奶睡，一直到整个小学，每个夜晚吮吸着她干瘪的乳房才能入睡，普通孩子两岁就断了奶，而我却一直吃到小学六年纪，那种没有乳汁的乳香，是我童年不可湮灭的记忆。睡觉的时候，我像小猫一样蜷缩在奶奶的臂弯，六岁那年有天奶奶不在家，母亲给我洗脸让我上学，我死活不让洗，在强行洗完之后，我在地上抓了泥土抹在脸上再去上学。

我跟着奶奶睡，跟着奶奶吃，那时经济很困难，全家一年也只有为数不多的米，每天都是煮一大锅的青菜，放一小把米，奶奶煮饭在水烧开的时候，放一个小碗在锅中间，里面半熟的米就会跳到碗里面，那是我的饭，其余的青菜，才是她的食物，就是这“跳跳米”，养活了我。卖了粮食有些钱，她就会从街上买些最便宜的猪心肺，回家煮了，捞起来放柜子里，每顿切上一小点热给我吃，完全无视大伯家的三个哥哥渴望的眼神，尽管那也是她的亲孙子。

在奶奶每次问我长大后要怎么对待她的时候，我就说等我长大了，买一只大大的红冠子公鸡给奶奶一个人吃，并强调自己闻都不闻一下。每当这个时刻，奶奶就特别高兴，然后笑呵呵地把我搂在怀里，并念念有词：“菩萨保佑我强儿”。

我慢慢在长大，奶奶却逐渐变老，她的右手臂后来已无法伸直，可她却由着我十年的时间睡在她瘦弱变形的手臂上，在寒冷的冬天还会把脚丫放到她的怀里。尽管奶奶走路都要倚靠拐仗，但她每天都会送我上学放学。那时整个村，只有我在六年级的时候还要家人接送，全因我读完小学还只有一米高。奶奶不允许我爬树、游泳、骑车，一切只要有危险可能的事，她都会制止我。这时的奶奶很严厉，用树枝狠狠地抽打我的屁股，我大哭着说奶奶不要我了，奶奶也流泪。

奶奶离开的时候我在上学，我从学校跑回家，跪在她面前，奶奶说不出话来，就那样看着我，流着泪。奶奶闭上了眼睛，我没有哭，不吃不喝，就那么看着她，觉得她只是休息一下，就会醒来抱我。但奶奶却没有醒过来，直到入土的时刻，我才反应过来，奶奶真的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我歇斯底里撕打那些抬棺的乡亲，不准他们抢走我的奶奶，我还要挣钱给她买鸡吃，红冠大公鸡，我闻都不去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