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眼

作者: 杨崇演2016年05月11日情感散文

一幢房,一条河,一朵花,一( )井……看外甥女在做语文作业,我的第一反应是一口井,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竟填一(眼)井,我赞赏有加,问:“为什么不是一口井而是一眼井呢?”“井,是大地的眼睛呀。”外甥女更是口出妙语,让我好一阵感动和顿悟。

大地是有眼的。眼是什么?就是那庄稼人用来吃水、洗衣、饮畜的井,就是那田野里的农民用来浇田、灌树的井,就是那乡亲们用来纳凉、望月、讲述的井——正如清朝李光庭所写:“井为地眼,草为地须,东为地头,西为地尾。”连着地心的井,犹如温和的眸子,在天地万物间安然地闪动。

庄稼人爱井犹如爱护人的眼睛,如发现有淘气的孩子往井里面扔杂物,大人们总是大声责骂着并驱赶之。“宁修千条路,不毁一眼井。”大人们教育孩子:水井是村里的生活之本、生命源泉;弄脏了水井,全村人就不能吃到干净的水了,那就“造孽”了。

村里有口井,井壁是青瓦叠的,长些苍苍的苔,若隐若现、浮浮沉沉,仿佛是一帘幽梦。井旁有棵大榕树,岁月久远,枝叶葳蕤,荫蔽一方。是井水滋润了树,还是树涵养了水源,不得而知。

井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井边常常有人放了长柄的水瓢,渴了,大可以坐在树下,舀一瓢水,痛快地喝个够。困了,倒在井边那棵大榕树下睡觉,抑或把头伸进井口,让井水清晰地映出鼻子、嘴巴和眼睛。谁为了面子为了气,有了磕碰,长辈一句“同饮一井水,同是一族人。家有三斗米,过年一村亲”,劝解了别人,也稳了躁动的乡村。

“地眼”无时无刻不在与“天眼”对视。白天,水井盼呀盼,盼着正午时分与太阳的对视,然后才不舍地互道珍重;入夜,井用水作镜把星斗照一遍;从初一到十五,水井一直在牵挂,今天月圆明天月缺,多希望哪一天以金黄的圆月作井盖,二者“心心”相印啊。

见井不是井,这是井的意象。有人说,井是一面镜子,映在不同人的视线里,得到的是不同的镜像:在孩子的眼里,它是童真;在游子眼里,它是亲人的眼泪;在寓言家眼里,它是小小的牢笼,让身在其底的青蛙不知天高地厚。在我的眼里,它是一方水土一方人。

双休日回家,来到村里弃用的老水井旁,我和它对视着,无语,耳畔又响起外甥女的经典语句。井水平静的真像一面大镜子,对望的鬓毛衰的男子难道是我?井壁上沧桑的青苔,井中存积的清水,似乎在向我叙述冬春的交替、世代的变迁、社会的变革。

母亲打开自来水笼头,给我们做饭。聊着水井,总难免掉进怀旧的喟叹。“那时还没有冰箱,但挑来的井水是冰凉的,把西瓜放进去,便成了‘冰镇西瓜’了,好美!”母亲说。

“那口老井啊,井水拔凉拔凉的,三伏天,挑水来擦身,就像掉进冰窖里,那叫一个畅快!”父亲随口附和。

“是啊,有时还禁不住打哆嗦呢。”我随声回应。

说着说着,我就掉进那一眼回忆中的井里,爬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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