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枣树

作者: 马卫民2016年05月12日情感散文

小时候,爬得最多的,就是我们村的枣树。

有三四米高的,有五六米高的。小时缺食嘴馋,树上的枣又脆又甜,忍不住地爬上爬下。

我的家乡在渭北高原的直社村,村子不大,也就二百来口人吧,村里出枣,枣很多,品质也好,那时候有好几千亩,分散在村子高低不平的丘陵地带,相传,大批枣树植于明代末年,多年来生生不息,新老交替。这里地形是个东西长约20公里的川道,枣树分布在川道东头的几个生产大队。川道东头外乡人很少进入,因为根本就没有大路。1980年,我村一个在外工作的干部搬家,来了一辆解放牌卡车,惹得全村人围观抚摸,称此怪物眼睛长得好大,此后十多年又没了汽车的影子,只是近几年路宽了些,才偶有车马进入,由于远离城镇,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绿色家园。人家几百年来以枣为主业,种植为副业,这里的枣有据可查曾是清朝贡枣,枣形圆如沙果,生吃酥而脆,晒成干,皮薄肉厚。每到枣熟季节,家乡比过年还要热闹,一时间亲戚会三五成群来帮忙晒枣,整个东川道是枣的世界。我上小学时,看到的枣树大多是古老的黑树干,树龄很长,树冠很大,枝干也粗,每到秋季成熟时,枣多而密,收成好时,按人头可分枣二三千斤。

晒枣是一景,站在丘陵上便可看到村子稍平的地方一片火红,房前屋后,枣子成堆成片,晒上一个礼拜后水分除去,剩下皮薄肉厚的大红干枣,个个深红而有光泽,掰开分离便会有拉丝,因而很出名。每到这个季节,外乡的人便会用毛驴或加重自行车驮着包谷、麦子、花生来换干枣,各得其需,直到我上大学时,家乡仍是以物换物的古老风俗。

那时的村风淳朴,不管外乡、本村,有不成文的规矩:枣可随意吃,不能外带,也没有专人看管,大家又都是看管人,所以小孩上枣树很是随便。有次我攀上了一个四五米高的枣树,发现枝叶间长了颗又红又大的枣王,我特别想得到它,便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摘,手快碰上枣时,脚下树枝却断了,我从树上重重地摔了下来,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迷迷糊糊地在树下躺了一下午,直到天快黑时才苏醒过来,于是,艰难地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土,揉了揉胀痛的腰背,自行走回了家。那时并没有看医生的习惯,有没有摔坏,有没有后遗症,我到现在也不知。

几十年过去了,在城里上班,上树的技能几乎没有了,臂力、脚力都退化了,野性也消失了。原来是个地道的农村猴孩子,上坡爬岭,如走平地,从记事起,我是一直打着光脚的,觉着光脚很畅快,村内村外疯玩时,小伙伴们都是光脚的,上小学后是老师一再督促,后来才很不习惯地穿了鞋,现在每当看到电视里爬树的动物,就会和自己小时候联系起来。

这里的空气带有泥土和枣树的特有味道,这里的环境看不出古今,看不到现代工业发展的进程。我上中学时,照明是煤油灯,一切仍是远古农村的自然状态。这里的夜晚静得出奇,针掉在地上,也是相当大的响动。这里的绿色植被也很多,大多是野菜或中草药,村南有洛河由东向西流过,村北有川塬,天热了可在河中冲凉水澡,捞上一些河鱼,或在河床上溜河泥。村南有古时的戏台,戏台也被古老的枣树远远地包围着,像是当初人为的布局。每逢大的节气,戏台上唱戏,戏台下庙会,这里更是孩子们的乐园。村旁有泉水,全村人洗衣靠东泉西泉两眼泉水清洁。这里虽然封闭,却崇尚读书,这个村多出文人,从大学教授到小学教员,那是一批又一批,当然也出官员,从京官到县官。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川道的民风,从没有听说过出盗匪。这里的自闭式繁荣我把它归结为枣的功绩,枣虽不是口粮,但当时可当成货币来用,无所不能换,无论干旱年还是涝灾年,它总会有收成,几百年来,村民基本衣食无忧。

前几年,有年暑假我回村,村头那些最大的枣树下仍然聚集着当年的村中老人,还是给我小时讲故事的那群人,三十年前,他们已经是老人了,现在他们仍然健在,仔细一算大都八九十岁了,其中还有百岁的,他们还在扎堆谈天说地,他们这样集体长寿,是什么哺养着他们呢,我想可能是我们的直社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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