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

作者: 张亚宁2016年05月18日优秀散文

村里的酒宴不多,腊月正月而外,就是这一年村里过红白喜事的次数决定这一年酒宴的多少。

正月里,村里人聚在一盘炕上,玩各种各样的游戏喝酒。有的人喝足了,上趟厕所或跑到厕所里吐泻一阵,回来装得一本正经,玩着牌摇着点子呐喊着喝。我见过热闹的几种场面,酒场是别样的一种——有争吵有嬉笑、有忧愁有欢乐。有时候他们从早上开始,一直喝到晚上,一整天断断续续地喝,几个喝醉了,就地倒下去休息,一会儿酒醒了接着喝,其他人再休息,直到喝得有些人叫苦连天,才肯停下来散伙。说散伙其实很费劲,从开始说散伙到正式结束得一个多小时,有时更长。有人提议喝过几瓶了,该停酒场了,但总要把游戏玩好,才肯停下来,宁肯再打开一瓶酒也不会出现游戏不完而酒没了的事情。

村里人在红白喜事上能喝到好酒,除过药酒,什么酒都喝,白酒啤酒葡萄酒。村里每家每户办的红白喜事都上酒,事情的好坏大半用事主家上酒的质量和多少来衡量。如果把村里爱喝酒的人比作一棵棵庄稼的话,红白喜事上的酒场就是一场恰到好处的雨。爱喝酒的人听说村里谁家要过事情便掐着手指开始算日子,过事情的日子到了,爱喝酒的人合不拢嘴。

开事的第一天晚上,吃过饭的女人相继回家,男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等待首场招待酒宴的开始。掌事的总管吩咐厨师上几个菜,在院子里支一张桌子开始了酒宴。上的菜不怎么好,顶多一个荤菜,一个素菜,事主家光景好一些的便上两素两荤。看客的人熟练地洗刷好酒杯齐刷刷地摆在桌子上,瓶口一拧,盛满酒放一圈,喝酒人围着桌子依次各端一杯,连续喝三杯过后,掌事的总管说明一下摆设酒场的用意和感谢办事人员一天的辛勤付出,希望接下来几天时间里一如既往地为事主家办好每一件事情。说话罢了,他就给坐席的人倒酒,一人三杯酒。坐席的人清完自己酒杯里的酒,然后总管给空酒杯倒上酒,属于敬酒。坐席人喝了,总管给自己和坐席人各倒一杯,碰杯而同饮的酒叫碰杯酒。整个程序就叫一清二喝三碰杯。紧接着,事主家在总管的提议下,开始说些感谢的话后开始敬酒。一切程序完了,酒宴便开始了。酒量不大的,几轮敬酒毕了,已经醉意浓浓。

男人们聚在一起,喝得天昏地暗。喝酒一开始像刚进门的新娘子,羞羞答答,互相推让,喝着喝着就有说有笑,总有些人提出耍游戏论输赢喝。喝得多了,有人开始唱酒曲,寂静的小山村被喝酒人的酒曲闹沸腾了。我在旁边一直围观,直到两眼发酸,爬在凳子上迷糊一会儿。有人起来尿尿,发现了我。他们把我逗醒来,和我开一些我听不出他们说什么的玩笑。我揉清晰了眼睛,就开始担心他们,一个个醉醺醺的样子,十分可怕,第二天早晨给事主家误事。他们看见我不说话,就给我递酒尝,我拒绝他们就跑回家。第二天起来,喝醉酒的人照样为事主家做活,不会出一点差错。

我在酒场里闲逛的时候,有个人逗我说酒是粮食的精华,非常好喝,我想了老半天,认为他说的是对的,既然是粮食的精华不尝尝,那就是我生活上的一种遗憾。我拿过他递过来的酒,一口就咽下去了,结果难受了好一阵。从此以后,我就认为酒是一种坏东西,憎恨因喝酒闹出的许多事情。村里好几个醉汉打了媳妇和孩子,结果媳妇跑回娘家,孩子哭个不停,第二天起来后悔莫及。媳妇找回来,孩子高兴了,喝酒的人就把因酒出洋相忘得一干二净,坐在酒场里喝得面红耳赤,忘乎所以。

正月里,农人的活不多,手巧的妇女做针线活,剪窗花,男人们聚在一起喝酒。几十个人在热炕上围成一圈,炕中间铺几张报纸,或者不会渗水的布料,有时干脆把炕上的东西全部撤掉,就在芦苇编织的席子上喝。几个小菜放在中间,各式各样的酒杯摆在喝酒人面前。不喝酒而来看热闹的人坐在炕沿上,或者地上。我钻在人群里,认真地观察酒杯的大小和颜色,这些酒杯都是从张家家里拿五个,李家家里借六个,大小不一,高低不同,样式各异。听到他们异口同声说大家共同起一个,我就知道他们开始喝了。

平平淡淡的酒宴,喝着喝着整个酒场就高涨了,像涨潮的海面。窑洞里烟雾缭绕,地下狼藉不堪。我一会儿在地上转悠,一会儿坐在炕沿边,他们爱理不理我的,就忙着整酒喝,为了一杯酒争得面红耳赤,一杯酒解决了,又和好如初。

后来我上学去了镇子,村里人还喝酒,我到了省城,他们还是那样喝酒,我想他们永远不会停下来,就像他们追求美好的生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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