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

作者: 吴夏旸2016年05月20日优美散文

已是过了惊蛰,马上要到春分。地气一暖,花三三两两地开了,却总有温吞萧疏之感。想起在香港两年,若说花,一年四季总是有的,却是很少得见山花烂漫的蓬勃气势,总觉得不够,总觉得花不应是这样开的。

幼时春日,总会去桃花堤看桃花。彼时尚不知桃花换酒的才子疏狂,也不识桃花依旧笑春风的缠绵哀戚,记忆中那片桃林无叶无枝,尽是漫天桃花,只怕生生压垮一树。以至于后来读到那句桃之夭夭,竟是心神一荡,为之绝倒。夭夭其势,灼灼其华,非眼见者不能想见,那片记忆中的肆意烂漫,那灼人眼眸的耀目光华,枯枝涅盘,死木成春,自然之造化神功,古人笔端可见其万一。这样的盛景,常在这南国之春,翩然入梦,惹人愁肠。

南开园更不必说。每年海棠花一开,世界各地的南开学子便得了最好的相思借口。李十郎诗曰:“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南开海棠一开,天涯游子望乡之情,全都系在那一株株风姿卓然的海棠下。雨来,风起,胭脂色尽,苍白的花瓣如风如雪,落英缤纷,昔日同窗之谊,便在这携手揽腕,身披落花踏香归去中,倏然而过,再不回头。

更有那总理铜像前的梨树。桦白色的树皮,花开烂漫,远远便能嗅到甜美芬芳的梨花香,望去如云堆雪塑,清冷中自透着一股刚劲倔强的生气,就好像他们守护的那个男人,清隽儒雅,正气长风,再多的烦扰苦痛压不垮的脊梁,身处高位却又浑然天成一种淡泊宁静。年年四月,南开学子以素花致以哀思,梨花便也跟着无声地开了,层层叠叠,安静而沉重,非是哀痛,却是刻骨铭心的崇敬与追思。

故而如今,看着这花不紧不慢懒洋洋地开着,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开。

今天周会陈教授讲到植物会记得自己经历过一个冬天,只有有冬天记忆的植物,才会给顶端干细胞发出开花的指令。故而在我看来,南方的植物大约是冬天过得舒服了些,没有冬日刻骨的严寒,没有那近乎死亡的冬眠经历,开花自然也是温吞的,懒散的。

北方那分明的四季,却是经历了一冬的严寒死寂,一夜春风便可蓬勃至此。北方的花仿佛从来不惜命,仿佛生命一场的意义全都在于开这数日的花,拼命地开疯狂地开,着了疯魔一般,不等叶子不等抽枝,便将这一冬的隐忍,一生的能量全都用于阳春三月的烂漫狂欢中。

离死亡越近,越知道该怎样对待生。

便是这样的少年意气。

无怪有“探花”一说,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杏花园中游遍芳丛,宏图漫展,抱负尽施,合该是以这怒放鲜花作比的。南方温柔的花朵显然更适合来比拟女人,欲说还休,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柔,缠绵四季,无止无休。

只可惜再是四季温柔,我却只是痴爱北国那数日春光,那般畅快淋漓,恣意挥洒的少阳之春。

果然,最是人间留不住。

果然,到最后又莫名写成了故土之情。

只愿每年能吹一吹北国的朔风狂沙,醒一醒骨子里的疏狂,磨一磨不平的桀骜棱角。

然后将花开成荼蘼,便也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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