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旅

作者: 钟立风2016年05月20日情感散文

只有两个情形他会本能反应地将鼻尖凑过去:一本半开半合的书;一个欲拒还迎的女人。他觉得两者都有某种清凉的暖意和一丝渐渐抵达的悸动。接着,他又觉得,书与女人都是数一数二的曼妙乐器,用指尖掀动书页,以暗语撩动情愫,于是哼哼唧唧、啁啾呢喃,是世间最美的乐音。

倘若在异地或在某个行途中拨响这乐音、撩动这情愫,会更加令人心生韵律和节奏,脚下的水、耳畔的风、行走的树、召唤的果实都幻化成调子和声部,将种种陌生的欣喜、流丽的期盼都变成了即将到来的日子。所以,我每次行旅游荡,总会为了选择带哪一本书而在意而苦恼。因为这关系到整个旅程的调性和节律。

突然想起顾城一首诗:《穷,有个凉凉的鼻尖》。这首诗飘忽无序、好难解读。幸好,诗歌本来就不是拿来理解和解读的,它应该是用来触动和感受的。甚至某位大诗人说:“也许,诗歌的本质就是困惑吧!”我想是这样的,因为好的诗歌总是寻常生活的完美体现,而生活本身则是暧昧不明、矛盾重重、难以解析的。但即使这样,人还是能够在生活的流动中获得很多的真实感受,一次次地被某种亘古永存或行将消逝的美所触动。

顾城这首诗本身也有某种“在路上”的“流动”的意象,他写到了麦地、太阳金晃晃的影子、草棵、太阳风吹起的尘爆、玻璃球。他还写到一个女人、一个粉红色的女人:粉红色的妇女在堤坝上走着/田鼠落进门里/落进灰里/灶台上燃着无色的火焰/穷,有个凉凉的鼻尖。

过了很多年,心里头无端念起这诗句,想起这“凉凉的鼻尖”,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暖流,这股温暖又带着一丝清凉和洁净。在某个冬天的夜里,以类似的简静与温度,以手指、以鼻尖掀动书页一样唤起一份长久而隐秘的情感,四时鲜明、节奏清晰,由梦及真铺开一片有声有韵的粉红色。

他本能反应地将鼻尖凑过去,是为了吮吸书卷味与女人香。他认为这是人世间最好的味道,起先他不曾料到以此而来会奏出一段段奇妙而精彩的乐音。而本来枯淡闲寄的旅程变得轻盈丰富。当鼻尖触到、手指舞动,恰似带着谦卑的爱意试探你。

有人说,如果想要了解一个人,看他是否与自己性情相投、不分彼此。就与他一起踏上一段旅程。即是所谓是否“同道中人也”。旅行的滋味,在于它的未知和不确定,在于它的多姿多彩又变幻莫测,一如人们悸动而不安的内心,渴望着、翻涌着、暗淡着、挑逗着。于是在一段绚烂而寂寞的旅行中,人们毫无征兆地体验着忠贞与背叛、奔向或逃离,分道扬镳或长相厮守。

通过读什么样的书,大致也能了解、懂得一个人的性情。所以有“读书如择偶”这一说法。而读一本书,也好似一段旅行,字里行间充满着宁静和诱惑,在一个章节与另一个章节之间,你停下来歇歇脚,休憩于写作者早就埋下的空白或伏笔里面,期待另一次即将到来的颤动和惊喜。然而结局永远是开放与未知。正因如此,你循环往复,又回到最初的起点。正如:旅行,是为了回来。

回到鼻尖、手指碰及处,那是乐律初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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