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深秋

作者: 贡发祥2016年08月12日抒情散文

母亲就站在画的中央,她身后的柿子在回望的视线里,像燃烧的火焰,照亮了远方也照亮了这片熟悉的天空。

老家在肥东元疃镇,位于合肥中北部。那里家家户户都喜欢在房前屋后种满柿子树。

说起元疃,也算得上一个古镇了。嘉庆《合肥县志·疆域志》中记载:“圆疃镇,在城东北六十里。”如今的元疃镇是沿街而居的小集镇,合白路穿镇而过。踏进元疃,先要跨过一座桥。桥是普通的桥,一条小河蜿蜒穿桥东流而去,像是仿造了“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致。河,名曰店埠河。《合肥市志》说它是流经合肥城的南淝河最大支流。嘉庆《合肥县志·山水志》里有这样的描述:“店埠河,源出圆疃镇西南三里,由圆疃桥东流八里,南转仍东南流过永安桥,又十二里经店埠镇过通济桥,又南行会东土山诸水,十五里至撮镇北过曹公桥,东南行十里到三汊口入肥水。”由此算来,此河也算上“名流”了。元疃地处江淮分水岭,地形起伏较大,以丘陵土岗为主。特殊的地理条件,有宜柿子树的生长。深秋的元疃,让红彤彤的柿子挂成火红的海。在“海”的深处,有我牵肠挂肚的爱。

秋风凉时,树叶开始黄了,落了。收割完稻子田里的茬儿,生发出青绿的秋秧苗,别无用处的,翻耕时只能做肥料了。母亲在电话里不停地数落着馋嘴的鸟偷吃了哪棵哪棵树上的柿子。母亲知道我们爱吃柿子。每次回家,总能吃上母亲早已漤的熟得软软、清香沁脾的柿子。元疃的柿子个小但特别香甜。

站在村子前的土岗上,远远地就能看到挂在枝头的柿子。分不清柿子的模样,却能看到柿树像燃烧的大火球。走近它,只见光秃秃的枝桠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柿子。枝桠弯得似乎一阵轻风吹过就会折断一样。熟了的柿子在枝头,不拘形象地裸露出晶亮的体魄,诱惑着秋天的阳光。刚进家,母亲就从房里端出了一筛子漤好的柿子。光洁红润的柿子,整齐地摆放着。看上去,像是从空中俯瞰列队等待检阅的光头士兵。锃亮的红,是那么的入眼。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用手在皮上轻轻地擦几下,就放到嘴里大咬一口,稀溜溜的柿子汁儿溢出了唇外。清凉的柿子肉里夹着筋丝,拖到了下巴上。一口气吃了好几个,那才过瘾呢。

柿子挂枝的时间很长,直到熟烂了,才肯落下来。柿子泛红时,叶子就开始一片片地凋零。这些可怜的叶子,从初春料峭中萌发生命的希望,把树枝染绿,让枝头挂出青青的果儿。炎热酷暑中,也尽心地呵护着那些已初渐丰满的柿儿。秋阳一晒,柿子的脸就红了,可是叶儿却黄了。在悄然的零落中,捧出红红的柿子。无声无息的叶子,零落成泥,微笑着离开,因为枝头有她的骄傲。枝头那火红的柿子,就是成熟的旗帜,写满了生命的意义。

我要走了,母亲要我带上新鲜的柿子。我说就带这已经放熟了的柿子。母亲说,这柿子放不了几天会烂的,摘新鲜的,能多放几天,口味也好。说着就提一个小竹篮,到屋前的柿树下。母亲颤巍巍地爬上了自制的梯子。我在下面喊,让她下来,我上去。母亲说,她知道哪些柿子能放多少天。母亲在枝头找来找去,先摘了一些青中泛黄的柿子放在篮子底层。这种柿子,个体坚硬,不易压坏,漤熟的时间稍长。篮子的中间层放了黄褐色的,这种柿子没几天就要熟了。篮子的上层放了快熟的,有的一夜过了就熟软软的。竹篮渐渐满了。母亲伸手的姿势,像是召唤;像是祈祷;又像是抚慰,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母亲摘柿子的身影,在火红柿子的映衬下,像是一枚硕大的叶子,嵌在这温暖的秋天里,嵌入了我一生游荡的行程里。

临行时,母亲提着篮子要送一送。我不同意,母亲就执意送到村口的柿树下。接过母亲亲手摘下的一篮柿子,突然觉得有千斤重,沉沉地放在我的行囊里。穿过世辈耕栖的土地,跨过那一道道熟稔的沟沟坎坎,沿着田间弯弯曲曲的小路,在母亲的心里孩子又一次远游了。我走着走着,家在身后渐行渐远。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后的村庄浓缩成了一幅亮丽的乡村画。母亲就站在画的中央,她身后的柿子在回望的视线里,像燃烧的火焰,照亮了远方也照亮了这片熟悉的天空。当我再次迈开远行的脚步时,那燃烧的火焰里闪动着一个熟悉却又模糊的身影。远远地,远远地晃动着,像生命跳动的脉搏,撞击着我的心思。母亲,就像那生根的柿树,守在老家元疃的寸土上,秋天里挂满熟果,等着孩子回家汲取“根”的营养。一年又一年地给养着我们的生活,事业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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