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者

作者: 窅娘2016年08月25日抒情散文

每次看见他,都是在或热闹或冷清的小街小巷。他站在路边,手执话筒声情并茂地唱着。他的身边是一辆铁皮三轮车,车上有两只木质音箱和一个台式CD机。一看就知道,这些家当都是从二手货市场淘来的。他的穿着较寒酸,他的歌声却很好听,有一种金属的质感,仔细听颇有些刀郎的味道。

每次听他唱歌,我都在想,如果他参加“星光大道”之类的选秀节目,可能也会像阿宝一样,摇身变成歌星。这样,我们在街头就看不见他了。我们只能在辉煌的舞台上看见他,被追光灯追逐着,享受着台下粉丝的狂热尖叫。当然,这只是我对他的想象。

他站在街头,非常投入地唱着,也不管有没有人驻足欣赏,更不管有没有人向他脚边的搪瓷缸里扔钱。是的,他是个街头卖唱的。而我却很难将他与卖唱人联系在一起。他站在街头唱歌的样子,实在不像一个卖唱者,而像一个表演者。他微闭双眼,或激昂或深沉或欢快或悲伤地唱着,瘦高的身体随着跌宕起伏的歌声恰到好处地摇晃着,脸上的表情也随着歌声或欢快或凝重。他的歌声像是魔力十足的箭,穿过街市的喧闹与嘈杂,直插心底。于是,一颗心便在他的歌声里静了下来。

每次在街头听他唱歌,我总想起第一次看见他的情形。第一次看见他,是在十里长街。他肩挑两只箩筐晃悠悠地走在青石板路上。走到一处角落,将肩上的担子放下来,他把话筒插在左边箩筐里的音箱上,又按下右边箩筐里的录音机播放键,伴奏带的旋律出来了,他缠缠绵绵地唱:“我家住在江之尾,半城山半城水。山中楼宇高,水边柳丝垂。我家住在江之尾,半城山半城水。古塔飘晚钟,长桥暮朝晖……”

对,就是这首歌让我第一次见他时就记住了他。后来,我又在街头听他唱过几次《半城山半城水》。每次听他唱这首歌,我真的觉得,他是这首歌最好的诠释者,比原唱冯晓泉唱得还好听。从他的歌声里,我听出了他对这座城市发自内心的感情,仿佛面对爱人的深情倾诉。

可惜,街上很少有人能像我一样,停下脚步聆听他的歌声。更少有人掏出钱包,向他脚边的搪瓷缸里扔下一点钱。“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他的心里,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慨?

他的歌声常常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哀伤。雪花飘舞的街头,他站在雪地里伤感地唱:“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情人节的晚上,他站在昏黄路灯下落寞地唱:“就在这孤单情人节,孤单的情人节,一个人走在漫漫寂静的长街;就在这孤单情人节,浪漫的情人节,盼着广场的时钟跳过12点……”

只有一次,我看见街头的他没有唱歌。那是一个细雨黄昏,他微弓腰身,一手抓着车把一手拉着车身,向前小跑着。三轮车上依旧装着他唱歌的家当。他低头拉着车,快步向前跑。前方何处,才是他的避风港呢?

“风景到处都是/歌者永远被拒在/风景之外/爱情到处都是/歌者永远被关在/爱情之外/花间藏一壶清酒/不舍得独饮//而知音/永远被隔在时空之外/四季之外//如歌者/一样的寂寞”。偶然读到这首《歌者》的诗,突然就想到他。他是这座城市的歌者,但他不是一个寂寞歌者。至少,在这座城市里,我记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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