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悬山岛

作者: 韩健畅2016年09月28日写景散文

到沈家门一下车,一眼看见地图上的“张苍水隐居处”,就决定去悬山岛。我的脑海里立即就浮现出一个孤悬海上的岛屿,荒僻、隐蔽、险峭;临海的岩壁上一片茂密的树丛,一株树至为高大、繁茂,有两只白猿或者黑猿,或者有黑猿有白猿,攀坐在树梢,隐伏在枝叶深密的树杈上,警惕地注视着静静的海面,监视着清兵或者陌生的船只的靠近。

民国柴小梵《梵天庐丛录》卷一二《张苍水》有记:张苍水抗清失败,隐居“海中之悬嶴;悬嶴峭壁千寻,莫能窥者”。张苍水在隐居处蓄养了两只小猿,两猿高踞树巅,警惕地监视着周围的动静,如果发现有船靠近,即使船在十里之外,猿也会发出紧急的号叫声示警。但张苍水部下的叛徒在半夜里绕至山背,黑暗中猿没有来得及发出警报,张苍水被逮,在杭州从容殉节。《张苍水集》第三编《采薇吟》有“小猿畜之两年,以病抱树而死,为之恻然”语。诗是这样的:“升木何须教,奔林岂为惊。胡然婴一疾,不复听三声。肠断巫山暗,魂归楚水明。争如孙供奉,能报主人情。”张苍水说,小猿啊,你攀援升木,一直上到树的最高处,这哪里是我教导你的呢?这实在是你自己的本领呵!突然之间,你攀藤附葛,跳跃纵荡,从林外奔跑进密林深处,这又岂是你受到惊吓?而实在是你天生的警觉和敏锐的心性养成的。可是忽然之间,你为什么就沾染了这一种疾病,并且就一病不起,溘然长逝,使我不再能听见你凄悲的叫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你的逝世使我悲痛欲绝,简直要痛断肝肠,巫峡也要为之幽暗。然而,如果你真的魂魄归来,那么真的使楚地的山水也要复明。山重水复,大业艰难,我正是离不开你的时候啊。如果你真的复生,回到我的身旁,那么一定会真的像猢狲供奉那样,报答他的主人对他的恩情。从诗中可以感受得到,失去了这只小猿,张苍水的心里是很悲痛忧伤的。

然后就打听悬山岛,知悉直接到悬山岛没有船,要先到六横岛,坐轮渡到绞头,由绞头再换船去悬山岛。可是由六横岛到悬山岛的船是不定点的,有没有轮渡,沈家门港口售票窗口也弄不清,可见得悬山岛的荒僻。我仔细地看由六横到悬山岛,水域距离是七百多米,轮渡行驶也就不到半个小时的航程。在我的一再咨询下,售票员给了我一个手机号码,打过去,通了,报姓名,请教对方,是陆伟源先生,然后我说了目的,可他说他正好不在悬山岛,不然他可以带我去张苍水隐居处。他不带我去,我自己是找不到的。地方很偏僻,没有大路,很难找的,就是悬山岛人,不熟悉也找不到的。问从六横过去的船,说船不一定有。

更何况,台风要来了。轮渡都停航了。

我还是想上悬山岛,争取上岛去凭吊一回这个壮烈、幽隐的地方,探勘一回这位三百五十年前从容就义的英雄,散去部从,孤躯豹隐的地方。想看一看也许还存在的小猿登高警卫的那株高树,看看悬嶴临水面海的千寻峭壁。也许,还有茅屋,有和他一同慷慨赴死的罗子木、杨冠玉曾经坐卧议论恢复的桌凳——也许还是石桌石凳,或者竟是几方石头。我在电话里打问陆伟源先生,陆先生说,有一口井还在,是当时张苍水他们的饮水井。还有一些残垣断壁遗址,及近时有人立的一方石碑。

在沈家门,我也曾站在一个酒店的顶端面海的窗前,向远处眺望,想看见悬山岛。我想坐在张苍水当年曾经坐过的一块石头上,背后是陡峭的石壁,面前是无边的波涛,一波一波地来,一波一波地走。我想这里有一种气息,是孤臣志士的巨大的坚强坚定的遗留,永远也不会消逝。这种气息从屈原时代就混沌地聚郁而成,是一团郁结的忠愤之气,是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再过长久的年代,也不会冰消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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