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拾贝

作者: 李泉林2016年10月18日心情散文

住在海边的妙处,便在于能与之朝夕相处,便在于能从不同角度打量大海,谛听大海,体味大海,理解大海。大海一定是位苦命女子,或者是一位志存高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落难贤人。当夜幕徐徐落下,红尘的喧嚣刚刚退去,她便忍不住一遍又一遍扑向大地的胸膛,抽泣着她的屈辱,哽咽着她的磨难,诉说着人世的冷暖,控告着世态的炎凉。

坐在夜的海滩,想起白天去过的天涯海角,忍不住扼腕嗟叹。也是这样的海滩,而那样的去处,总是让我想起一位大师的流放,以及他不羁悲苦的命运。这个去处总是和他政治前途的穷途末路相关联。我敬佩着这位大师,心疼着他的遭遇。这个去处,又总是让我想起人世间太多关于爱情的誓言,而现实中的背叛却无一日不对这里鞭挞着、嘲笑着、挖苦着、讥讽着。走在熙熙攘攘的游人中,看着他们以此为背景拍下的一张张与这里大相径庭的风马牛不相及的笑脸,心情总是非常沉重——谁又真正懂得这里呢?软沙纠缠着思索的步履,以及步履湿淋淋的思索。海滩的夜,浓缩着悲情的故事;夜的海滩,记录着滚滚红尘一台又一台永不落幕的大戏。

每天清晨,当人们还在梦里纠缠,我便迫不及待地走向海边。我看到了大海生动楚楚光鲜可人的另一面。当盛装的晨旭款款移出,白昼才刚启开纱纬,她便忍不住睁开了欢快的眼眸,那么光彩那么耀眼那么绚烂那么金灿灿地显摆自己。朝阳特别恩赐了满目的金缕,华丽地打扮着晨露中大海这位娇娘。只有在夜里她才会那么伤心,在清晨一个个充满希望的大舞台,她会自觉得体地将一切的不如意拾掇起来。在朝晖高悬的广袤空间,她懂得顾全大局,将自己最美好最光鲜的一面展露给天下。多像一位优伶,即便在台下有一河滩的屈辱和酸楚,当锣鼓敲响,管弦声起,当她走出幕布,便很快抽掉自己的灵魂,换上一个另外的自己,走动在别人的故事里。我的脚步很缓很慢,生怕踩碎了大海长拖的裙裾。那么欣赏地走近她的身边,感受得到她浅浅的呼吸,感受得到她的顽皮,感受得到她青春的气息,感受得到她喷薄着的生命的活力。

每天早晨简单的洗漱之后,我便急切地走向海边,仿佛那里有我一位约好的知己。急切地,当铺金洒银的大海,畅快地向你敞开胸怀,你的脚丫子再也无法安分守己,骚动着叫着闹着想要与海水亲近。脚丫子其实是喜欢海水的浸泡、萦绕、滋润、嬉戏的。她一生那么长时间委屈地重复在坚硬的路面,实在是情势所迫。海滩上多的是沿着海岸线散步的人,也有在僻静处游泳的莽汉。眼见一位老外,支一架摄像机,迎着晨旭拍摄。他的前方,一位妙龄姑娘,正在海天一色锦鳞颤动的水边翩翩起舞。那样的背景,那样的色彩,那样的意境,那样的身段,那样的舞步,拍摄出来的画面将是怎样的妙品啊!想凑过去看个究竟,但竟像其他游客一样,远远地绕开了。谁又愿意去做一个美好画面的破坏者呢?

海滩拾贝,是我清晨散步的主课。仗义的大海,一点也不吝啬,一口又一口地将满腹的珍存喷吐出来,回首就是顺势地一道海水的清洗。于是一枚枚别致新颖的贝壳,就像刚出生的新生儿,潮湿地诞落海滩。有薄而鲜亮的,有厚而光彩者,有仪态可掬的,有争奇斗异者。踩着霞光走回宾馆,一次一次地捧回满掬的珠贝,就像一个农夫满载着一车的麦子,就像一位渔人开回了满仓的鱼虾。丰收的喜悦俨然绿意汪汪的韭菜,割去一茬,又生一茬。寒风凛冽的冬季,在这里却能有一个特别温暖特别快意的海滩小住,我的欢愉宛如春季的山花,开满了一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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