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窖香萦绕的地方

作者: 徐可顺2016年11月05日情感散文

一个偶然的机遇,窖藏了半个世纪之久的那缕清香又袅袅飘来。

窖香的深井要挖掘到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我上小学不久。一天中午放学快进家门时,一种酸中盈香、入肺浸脾、清爽透体的芳香,从院落里溢出。近了,好奇地抓起一把,原来这是摊开晾晒的酒渣,枣红色的,农人叫它酒糟。如此晾晒过后,再拌上青草,就是很好的原生态养猪、养牛的饲料了。“呱、呱、呱”,不断点头、吞它长大的黑白花老母猪,当了妈妈又熬成奶奶,一窝一窝地繁衍生息,也帮我们家渡过了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涩岁月。

后来,一生嗜酒的大爷说,酒糟不光味好闻、能饲养家畜,还能治关节炎等因受寒受凉引起的病。可不是么,那年,三狗哥春天下绣江河捞栅草,得了关节炎,四肢疼痛得不能干活,就托人从当地酒厂弄了些还带着热气的酒糟,像洗澡一样,用酒糟围起身子来熏;后来就看到三狗哥能推车干活了。至于是否酒糟起的作用,我倒没有亲问考证。可是,这次随读书会去酒厂采风,又闻填满儿时记忆的那缕尘封的清香、了解酒的来龙去脉后,我从《本草纲目拾遗》得到证实:糯、秫、黍、麦蒸酿榨酒酿出的酒糟沥干后,加入少许盐,藏物能保鲜;同时,因其性甘、辛温,无毒,常用来活血止痛,治风寒湿痹、蛇伤、蜂螫等病状。这显然是古人的智慧,是废料再利用的范例。我不禁感叹,酒糟虽被冠之以“糟”字,却从不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仍竭力与人为善,奉献芳香,这何尝不是一种境界与胸怀?

“酒糟”如此,那去掉“糟”字的酒液因其醇香酣韵,神通广大,人缘就就更好了。且不说乡人红白喜事要喝酒,孩子生日娘满月要喝酒,下雨阴天解乏酒、金榜题名庆贺酒、文人墨客抒怀酒、风调雨顺祈福酒、小米大葱丰收酒……单是我们未曾谙世的半大小子也早与酒结下不解之缘。

记得7岁那年,大舅婚宴结束,当最后一乡人被搀扶、嚷着“好酒,再干一杯!我没醉!”散去后,我拽着母亲衣角,说闻到了一股香味。母亲随手就将客人吃剩的一个丸子送到我嘴里,我咂摸着味儿,摇摇头。母亲好像明白了什么,让我张嘴的当儿,一小杯似水的液体就倒入口里,霎时,由喉到食道很快垂下了一条火辣的竖线,胸腔里像着了火,一股股热流向手臂、脸部、耳根乃至脚趾漫延。“喜酒!得喝一盅!”

从此,喜酒的爽香就浸入心田,融在了骨子与血液里;以至后来逢跟父母坐酒席时,那酒的幽香就常在我味蕾上颤动、萦绕。终天有一天,我们初中要好的同学,凑了块把钱,去村头小店买了瓶酒,跑到长满草的绣江河滩喝喜酒。学着大人的样子,我们顺次横放酒瓶,嘴轻吻瓶口,一股琼浆就滋润了盼霖的心田。两口酒下去,玩伴们开始张嘴呼气、相互把漾上来的酒气喷到对方的脸上,“咯咯、哈哈”的笑声随了酒香飘向清照故里。学习好的班长,看着还剩下的半瓶酒:“光喝闷酒不行,咱也学学李清照,人家饮酒填词,我们来个背诗喝酒,谁背不过,谁喝酒!”“好!”有点头晕的我们嘴上也不甘势弱。“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春子刚一出口,我就抢先背出了下句。“沉醉不知归路,尽兴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我们四人你上句我下句地抢接着……后来,听父亲说,冒充给家里大人打酒的果子被他的父亲打了屁股,罚站一晚上,你们三个都躺在河滩草地上,天黑了也不知道,不远处,还倒着52度绣江大曲的瓶子……

快看,彩虹!文友们的惊叫,把我从那久违的窖香中拽回来。阳光下,喷泉的水帘像翩翩舞女,妩媚、温柔地簇拥着彩练,晶莹的亮光在我们眼前闪烁。建厂以来这样的彩虹并不多见,看来真要感谢你们光临啊!陪同采风的酒厂负责人惊喜地说。“虹的桥是美丽的,虹的桥是相思的。虹的桥是想要上去的,虹的桥是想要过去的。”凝望着九龙潭中弓形彩桥,诗人的句子在我脑际旋出。是啊,过往的峥嵘酿酒岁月,不正是酒务人怀揣七彩梦想,走过一座又一座桥、迎来一个又一个出彩时刻的心灵历程吗?

温煦的夕阳抚拂东墙的时候,我腾云驾雾般飘在那条东西彩带上,思绪连缀着时空。是啊,无论是九千年前,土着先民煮酒于斯、还是儿时院内酒糟飘香;无论是年少品尝酒的甘冽,还是眼下由当年52度绣江大曲衍生出百脉、清照等姊妹酒系,都因了那股沽沽不息、泽润万家的百脉之水,因了那生生不倦、哺育万物的黄土慈怀。

想着,念着,我释然了!---“喝时不知醉,出门迎风倒”---回乡的每次醉酒,或许正是另一种形式或意义上的,对先民的顶礼、对圣土的膜拜吧。

哦,那窖香萦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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