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文化驿站

作者: 向明伟2016年11月23日现代散文

拐入这个叫门口岗村的巷道。每走几步,另外一条巷道就接通过来,幽深,暗沉,不见人影,那自然是两边的楼房挤拥而成的,从右边的岔道出去,我走到村子外围的水泥路上。

一片开阔的田园铺展在眼前,我在水泥路上游荡了一会儿,折身回来,坐到取名“铁匠亭”的竹棚底下。簇新的“文化长廊”展牌就在竹棚的不远处,它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向我这样的陌生人,详实介绍了这个陈姓村庄的悠长历史和名人轶事。我的目光越过浓绿的树荫,越过新修的民宅,最终停留在那些锅耳式封火山墙的宗祠屋顶。这些屋顶呈凝重的灰黑色泽,它们倔强地挺立在高处,像极了旧时官帽的两耳。在民俗画册里我见过它们,这种样式的珠三角旧民居,初期出现时有“独占鳌头”的特别意味,因而也只有拥有功名的人方可采用,时移世易,后来因为更多的实用功能,便被平头百姓广泛采纳了。

在公祠前面的小广场上,男人、女人,白发的老人和喧嚷的孩子,讨价还价的水果小贩,弹棉被的异乡客,他们各自玩着,忙着。和我几个月前探视的老家乡下相比,这儿是热闹的,热闹得简直像个市集,令我心生妒忌。由区作协组织的这次采风活动,目的就是让大家来看看由陈姓公祠扩建而成的“文化驿站”,它还有一个更为贴切和诗意的名字:乡村记忆馆。抬腿迈入祠堂,陈姓家族的族谱颇为抢眼,它被手书在墙上的实木板上,密密麻麻的姓名,昭示着这个家族子孙的繁盛。接着往里走,各种旧时的生活用品和农具陈列在堂屋两厢:打铁用的铁砧、风箱;抓虾的竹篮,陈酒的陶罐……

对于大多数从乡村出去的人而言,这里陈列的种种什物,并不会让人感觉陌生———关于乡村,我们的记忆还没有走得太远。我想,若有可能,我那西南乡下的老家,完全也有资源建立起类似的“乡村记忆馆”———之所以没有建立的必要,或许还在于,那里尚有真正的乡土风貌吧。但是,不可回避的是,我们看见了更多的村庄陷入了沉默和背弃。

余华说:“我们生活在现实和历史双重的巨大差距里。”对于村庄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中国有数万个村庄,但是能以一个宗族为基础,并且得到公费支持,筹建起一个供人观瞻流连的“文化驿站”,那么,这个村庄无疑是交上了好运。

撇开村庄之间巨大的差距,我禁不住又想,这个以公祠为基础而建起的“文化驿站”,到底能够承载多少人的乡村记忆?到底能够承载多久的乡村记忆?毕竟,我们已经念叨了许久的“记住乡愁”,事实上,我们清楚正在失去什么,但更多时候,我们只能跟在时代的巨轮后面,拾捡起碾压后的碎屑,矫情地发一声哀叹。在一个追梦不止的时代,乡村越发像一位留守故土的老娘,她总让城里的儿女思念、纠结和陷入无边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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