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梨花白如雪

作者: 罗成刚2016年12月01日来源: 西南商报优秀散文

三月的暖阳下,老屋院坝里那十余株梨树又开花了。

我和父亲坐在梨树下,喝茶、闲聊。母亲在一旁搓洗着瓷盆里的衣服。父亲手里拿着两张身份证,一张是他的,一张是母亲的。父亲戴着眼镜,盯着手中的身份证自言自语:我是1943年的,她是1947年的,今年也该69岁了。我的心忽地一惊,虽然我几乎每周回一趟老家,但没料到母亲竟是快七十岁的老人,父亲也有七十三岁了。匆匆岁月无情过。以前,我总觉得父母的身体还健康:母亲常常蹬着那辆旧三轮车去赶集,父亲昨天还用三轮车运回几车别人园林里的枯树枝。老屋后的菜园里还有各种各样的蔬菜……

微风吹过,梨花片片飘落。父亲满头的白发,在阳光下,白得晶亮,白得刺眼。母亲头上,也不知何时爬满了银丝,白得让人心颤。

记得前年夏天,正是梨子成熟时,母亲的左眼里长了息肉。我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后,医生说需要做个小手术。母亲矮小瘦弱,但食量和精神都还好。做手术那天一早,医生看了化验单说,一切正常,等会儿就可以做手术。然后,我便带母亲去吃早饭。母亲顺从地跟着我走,一切听从我的安排。我忽然觉得自己在母亲眼中原来是那么重要的依靠。吃了早饭,等医生准备停当,我牵着母亲的手在护士的指引下向手术室走去。我在手术室门口停下了脚步,护士把母亲带进了手术室。

手术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等护士叫我过去搀扶母亲时,母亲的左眼已被白色的纱布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白白的纱布很刺我的眼,很刺我的心。我紧紧搀着母亲,慢慢走出手术室。我问母亲看得见路不,母亲低声说:“看得见。”我让母亲在医生办公室里歇着,便去药房拿药。母亲在凳上默默坐着,直到我回来。我向医生咨询完一些情况后,便慢慢扶着母亲往外走。母亲每走一步都很小心,我也走得很小心。

不久就到了我住的小区。我搀扶着母亲走到楼梯口,因为楼梯窄,我走到母亲前面,伸手握着母亲的手,牵着瘦小的母亲上楼。在握着母亲的手的一刹那,我的心里一震,继而有些酸楚。母亲的手因常年劳动而分外粗糙,甚至有些硌我的手。母亲的手紧紧抓住我,我能感受到此时母亲对我的依赖和信任,就像幼时的我在人群里紧紧抓住母亲的手,生怕自己走丢了似的。很多年没有握过母亲的手了。忽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漫过心头。我和母亲在楼梯上缓缓迈步,我不时提醒母亲慢一点。母亲一直紧紧抓住我的手,像抓住生命里的唯一希望。

“你拿点啥菜回去吃呢?我去菜园里弄点菜去……”父亲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中气仿佛还是那样足。“随便吧,先去菜园里看看……”我应道。父亲很快去屋里提了一个菜篮,拿了一把菜刀,向老屋后的菜园走去。我跟在父亲身后。父亲的背影仿佛还是那样高大硬朗,只是满头白发,如雪一样白的刺眼。“爸,你坚持每天吃降压药没呐?”我问道。“坚持吃了。”父亲回答得很快,“昨天我去镇上的一个药房量了一下,血压还是有点高,不过不要紧。”“那要注意哦,不能干重活,酒要少喝了。”父亲是去年得了高血压。菜园里,父亲给我砍了几棵莴笋和青菜,摘了半篮子豌豆尖。我说:“够了,弄多了吃不了。”父亲说:“多点不要紧,自家的菜没打过药。”

我开车离开老屋时,回望身后,两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在春日的阳光里站着,眼巴巴地目送着我。那十余株满树雪白的梨树也在阳光里站着……

车越走越远,渐渐地,老屋的那十余树梨花,模糊成晶亮洁白的雪花,随风飞舞,轻轻落满我的心田,让人觉得滋润、清爽。

我知道,故乡有多年没下过真正的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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