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者

作者: 袁作军2016年12月08日来源: 荆州日报短篇散文

我的一双拖鞋的泡沫底子断裂了。那高档毛线精心编织的鞋面起码还有七八成新,扔掉太可惜了;如果不扔掉继续穿,又不行。正当我左右为难时,邻居美意嫂说,拿到街上请人重新换个底子就行了。程集老街桥头那个婆婆,价格公道,做工精细,很是划算。

现在繁华的街市很难见到补鞋、修拉链之类的纯手艺人了。我按照美意嫂的指点,果然在程集新街与老街交接处的桥头上,看到了那个补鞋的老婆婆。她少不得有七十岁吧,一身黑色的衣服,戴一顶旧草帽,坐在靠西边桥栏的矮椅子上,正认真地给一只开裂的皮鞋纳底子。她旁边有个筐子,装着各种大小工具及修鞋原材料,面前一张手摇式补鞋缝纫机。我走过去,惊奇地说:您不戴老花镜,看得清吗?

老婆婆抬头看着我,笑了:“还行。小哥,你要补鞋?”我拿出洗干净的鞋面,递给她。她放下手中的活计,正反仔细看了看鞋面说:“四十码的。你要自己去买底子,我给你上好,四块钱。”

“四块钱?!”太便宜的报价,使我吃惊地脱口而出。老婆婆以为我嫌贵,伸出四根手指说:“不贵了,我这要一米多长的胶线,十分钟还不见得缝的起……”

我连忙说:“不贵不贵。哪里有买鞋底的地方?”

老婆婆说:“有好几家呢。不过,往西走泡把户(即十来户)老张店里的鞋底种类多些,两三块一双的有,七块一双的也有。你的鞋面这么好,三年都穿不坏,最好买七块的……”

我很快买来鞋底,交给婆婆。她歉意地说:“小哥,你要等一会儿。我这儿还有三双鞋要补。”

我这时才注意到旁边筐里放着几只待补的鞋。我说:“反正人家又不在这里,先帮我补了吧。”老婆婆说:“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人家人不在这里,鞋子是排了队的。我要是搞乱了,人家就有意见了。你等等吧。我蛮快的。”

其实我没什么事,也不着急。就站在旁边看她补鞋。我说:“您补一双鞋三四块钱,一天也弄不到多少钱啊。”

老人说:“只有便宜,生意才好。我一天总有泡把笔生意呢!三四十块钱,够了。我老婆子一天的生活,买米两块多点,买菜四五块,有时打牙祭就买泡把块钱的菜……”

老人一边麻利地穿针引线,一边心满意足地算账。我心里莫名其妙地酸酸的。我小心地问:“您的子女……”

对面桥栏边,一个专给人补衣服、钉拉链的中年大姐开玩笑说:“老婆婆自己犯贱呢,儿子丫头哪个不搞的有钱?还缺她那点?!”

老人平和地笑笑:“八十岁婆婆砍黄蒿,一天不死要柴烧!天天找他们去要,还是小手小脚(低声下气之意)。再说,我还能捞几个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闲着不干活,心里倒慌慌的。”

看着老人满是皱纹的脸和树皮般粗糙的手,听着她“闲着不干活,心里倒慌慌的”的话,我想:这就是的本色啊!

鞋缝好了,我付了钱道了谢,骑车离去,可我的心从此仿佛在这里有了一个驿站。每次从大街上走过,总要朝这边看看。而大多数时候都看见老婆婆的手,在不停地缝、补。

可是,今年年关前后,老街的桥,因为沾了程集明、清老街的光,要修桥廊,修旧如旧。但见桥廊飞檐斗拱、雕龙画凤,那气势绝不亚于故宫长廊。往后,我曾多次路过,却再也没看见补鞋的老婆婆了。

是管理部门嫌她在此有煞风景,把她赶走了呢,还是老婆婆病了或是走了?我没法儿再去补鞋,心中的疑惑怕是永远解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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