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泽丹霞

作者: 雷雨2016年12月08日来源: 荆州日报现代散文

是百闻不如一见,先入为主的偏见实在害死人。为何一提到大西北,就是戈壁荒漠赤地千里?就是濯濯童山荒凉苍茫?多少年前,去过宁夏泾源县,到过六盘山下,河水清澈,绿草如茵,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喜出望外。还在张掖古城闲散逗留,听着北周时代的木塔风铃悦耳,看着鼓楼下耍猴人的幽默自嘲,更有甘泉公园里的碧波荡漾,不断还有从高总兵府传来的笛声悠扬。正沉醉其间,却看到积树居虽不无修饰却大体不差的微信图片传来,张掖这样的河西走廊上的千年古城,居然还有如此千姿百态的丹霞地貌?还就在距离张掖西北向不远处的临泽县?书友们终于结束了各种自拉自唱自娱自乐的名缰利锁的无谓纠缠,脱开身来,暂别风铃婉转浓荫如盖的八声甘州,走,去看临泽的丹霞地貌。

果然是名不虚传,在张掖竟然有如此绝佳之地,真有点养在深闺人未识啊。在北疆见过刀刻斧削饱经沧桑在大自然神力左右之下的所谓风化而成的“鬼城”,也在吐鲁番看过言之凿凿的唐代高昌古城遗址,在台湾野柳这个几乎没有柳树的百年港口的地质公园,更是见识过被附会为英国女王之类的诸多比海而临涛声阵阵的鬼斧神工造化神奇,但置身张掖临泽这样的丹霞地貌的浓烈世界之中,我还是被深深地震撼到了。固然有很精致周到的人工走道,有摆列有序的各种登高了望的大土墩,酷似冷兵器时代的烽火台。而令人费解难解的是,怎么会有如此浓烈而集中的色彩斑斓在此汇聚成千沟万壑山脉逶迤?这么繁盛雍容如同波涛滚滚汹汹而来的万千颜料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召集促成?在如此几乎寸草不生的不毛荒川,却如此奢侈如此豪华如此不管不顾地肆意地张扬着色彩的狂野色彩的奔放,这真是色彩的饕餮盛宴色彩的独尊世界。

在华美的袍子下面,还是藏满了虱子。有沪上的着名张学专家在侧,怎能随便乱说张爱玲呢。但在这样的苍茫万古色彩繁华的河西走廊的如此山谷,我们还是感受到了历史嬗变的无情往来古今的匆迫。如此艳丽妖娆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地貌,毕竟是一个绝少生命存在的死亡之海啊。这样的多少年绝少人迹连一只老鼠都断难生存的地方,也许曾经有过丝绸之路骆驼军团的信步慢行安步当车?也许曾经有过张骞班超等人背负重大使命的伟岸背影步履匆匆?也许有过胸有良谋隔岸观火的窦融在这里的逍遥自在坐视隗嚣父子在刘秀团队技高一筹之下的狼奔豕突捉襟见肘?也许曾经有过沙陀人李存勖父子的兵车粼粼烈马奔腾?远在南京的朱元璋何曾轻忽河西走廊这样的战略要地,当然要派自己的儿子肃王朱楧到此镇守,不是说肃王府邸旧址就在如今的张掖饭店一代吗?明史有传的张三丰也曾在此盘桓多日才悄然南行,这个行踪诡秘行走江湖的道士极有可能并不仅仅是道士而已啊。

乍一看来是如此张扬高调汪洋恣肆云蒸霞蔚的大块文章色彩稠密,但细细审视,却又是如此的沉寂落寞万籁无声,如此的殷红遍野欲哭无泪,如此的沉默不语唯有不息地自我疯狂燃烧。这里也许见惯了太多的绝望死亡,见惯了太多的饿殍载途,见惯了太多泣血的太阳西沉的月亮。如今已经身患阿尔茨海默症的住在南京的老作家黎汝清当年突破重重阻力亲临河西走廊,行走祁连山中,漫步河西走廊,高台、山丹、倪家营、梨园口、蓼泉,多少或生僻或古奥的地方,他一一走过。他对我说,西路军两万多人的精壮男儿,最终只有四百余人的得以生还,这要留多少血死多少人啊。老先生留下了一部《碧血黄沙》,如今他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之内再也无从知晓人世间的种种烦扰了。已经整整过去八十年了,他还会偶尔想起张掖临泽的夏夜月色吗?

我们不过是临泽丹霞地貌的匆匆过客而已,但太阳西沉之后,山高月小,祁连山上的雪光莹莹,如此喧闹烦躁摩肩接踵的一天之后,在朦胧月色之下的这一带山川,这一带被偶然发现开辟为自然景观的地质公园,就真的缄默如斯不发一言吗?一西安朋友长住终南山下,他在这样的众人熙攘纷纷自拍或合影的时候,居然不顾山风呼啸就席地盘腿双手合十默默打坐起来。从他身后望去,有晴空万里的白云缭绕,遥远处居然还有简直匪夷所思的丛丛葱绿树林摇曳。真是令人欣喜若狂得要热泪横流的些微绿色啊,居然挣扎在这样的死亡的妖娆的大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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