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鸭子

作者: 张君亭2017年02月07日来源: 今日平度情感散文

我十岁,一九七五年冬天的一个傍晚,外面冰天雪地寒风刺骨,这重要吗?似乎并不重要。

天早早暗下来,母亲烧火做饭,灶火红彤彤的,屋里很暖和,点着一盏小煤油灯,闪着昏黄的光芒,有点像糖的颜色,我就着灯光痴迷的读一本《雁翎队的故事》的书,是借村西头韩龙的,好多同学他都不借给。

我上三年级,韩龙上五年级,他很聪明,喜欢和我玩,后来他成为我们村第一个从学校里考出去的大学生。我本来有希望继他之后成为第二个大学生,我的命运出了意外。

《雁翎队的故事》是一本系列短篇小说集,讲的是冀中平原上白洋淀一支叫雁翎队的抗日武装打鬼子除汉奸的故事。

父亲坐在饭桌一边,他唤我准备吃饭,我已经痴迷,哪里理会,唤了五六次,声调高且严厉起来,我才恋恋不舍坐到饭桌的另一边,父亲拍着他旁边的一个小板凳:“坐这里,跟我坐一块儿。”其实,我愿意和母亲坐在一起,但父亲从那些日子开始往后,再不让我和母亲并坐,硬让我和他一起坐,似乎坐他旁边的位置有被看重的意思,母亲独坐一边显得有些落寞,母亲有时看着我和父亲笑,笑得我莫名其妙。

母亲一打开锅盖热气腾地弥漫房顶,屋里更暖和了,在热气下面我看看父亲,看看被热气围着的母亲,感觉真有趣。两大碗一小碗地瓜粥端上桌,父亲和母亲每人一大碗,我一小碗,饭桌中间放一碗熬白菜一碗蒸咸鱼,这在当时贫穷的农村已经是不错的饭食。我问父亲:

“爸爸,熏鸭子好吃吗?”

《雁翎队的故事》里数次提到熏鸭子。注意是熏鸭子而不是熏鸭,别小看这一字之别,不信请你试着分别读读,读烧鸭子的时候,舌下保证有口水流出来。当然,也许是我的错觉。

“应该好吃吧,爸爸也没吃过。”

“书里说好吃,比油条好吃吗?”

“傻孩子,油条怎么能比得上呢。”

嚿,比油条还好吃,那得有多好吃!

“爸爸,等我长大了一定上白洋淀买三只熏鸭子,咱们每人一只,不,买四只我和妈妈每人一只你两只!”

《雁翎队的故事》书中的故事情节自然吸引我,但多次对肥嘟嘟熏野鸭子的描写更让我垂涎欲滴。

“爸爸,白洋淀在哪里?”

“白洋淀?不知道。”

父亲把我的头向他怀里揽了揽轻轻地抚摩着。他肯定被童年的我的一句空头支票感动得一塌糊涂!

是的,如果我的儿子对我这样说,我也会高兴的,但我的儿子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那个夜晚,马戈庄村一百六十几户人家,再没有人知道,远方一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食物正激起一个十岁孩子的馋欲,这种食物从此深深地镌刻在他稚嫩的心灵上。

父母去世了,我长大了。熏野鸭子至今一次未曾吃过,以后也不可能吃得到,因为野鸭已属野生保护动物。熏鸡经常吃到,我想从熏鸡里吃出熏鸭子的味道,终不如意;到长江一带吃白斩鸭,既不是熏制的,也不是白洋淀的野鸭子。

我始终难以忘怀童年时垂涎的白洋淀熏鸭子,几十年过去了,有时恍惚觉得似乎曾经吃过,定心一想,确实没有吃过。

二零一三年,我从网上邮购了一本原版的《雁翎队的故事》,翻找出几处对熏鸭子的描写,没错,一点没错,久违的熏鸭子穿过四十年的岁月又来到我的眼前。

我不由地向着它来的方向走去,走去……我当年对父亲的承诺,如何才能实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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