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棵香樟树

2012年08月19日情感文章

这是一个关于足球和舞蹈的故事,一则关于理想和现实的忧伤……

这七月的雨,竟似患上了瘟疫般地纠缠不清。在香樟树叶清涩潮湿的香气里,大学四年级的艳似乎听出了,离别的钟声正伴着雨声一阵阵急促起来。

不知从哪一天起,艳的精神总是几近恍惚,感觉自己的身体终日如行尸走肉般地在有限的生活空间里颠荡游离,而思绪,总会飘忽而至那香樟树环绕的盛夏的篮球场……

球场上有一个不知懈怠的身影,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运球、起跳、投篮、运球、起跳……

每天清晨,当艳点数而过球场尽头的第二十八棵香樟树时,那个身影就会照例“嘭”地一声将球投进篮框里--很大的力道将篮框撞得磨着篮板“咯吱咯吱”乱响……偶尔有场友谊赛时,这个身影便愈加生龙活虎起来,旁若无人的矫健身形很是轻盈抢眼。

很可惜,艳已经很长时间没能关心这类赛事了。

艳很忙,她是校学生会的文艺部长,毕业晚会迫在眉睫了,繁琐的筹备工作令她应接不暇。她下决心要办出一台令全校师生毕生难忘的晚会,而且一直固执地认为,一台好的晚会必须由一个出类拔萃的节目作为焦点,否则真难令人尽兴。于是忙里偷闲地,艳考虑着排演一则舞蹈--独具匠心、别出心裁的那种;早就选好了理想的搭档,她似乎已经亲眼见到这个节目在为自己的校园生活划上一个圆满至极的句号了--虽然就她目前的创作状态,想要“出类拔萃”,似乎很难……

于是艳想到了球场边的那个身影,艳很信灵感缘份这类东西,她想如能和那个身影有一些交流,或许能为自己激发出一些什么,虽然她近视三百度的眼睛其甚至没能看清他的长相,一直以来对他的认识只是局限于一个模糊的身影--仅此而已。但必竟自己脑中排遣不去的,却一直是这个毫不相干的影子。

那是个初晴的有风的早晨,艳如往常一样,手捧一本刚翻了一半的《现代舞》绕过球场边的香樟小径,伴着皮鞋敲击路面所发出的清脆响声,看散发着香味的黄绿色叶片飘飞而下,无声地躺落在她的脚边。

这几天校园里的树木正在进行大修剪,有一部分枝叶过于繁密的,便未能“幸免于难”了,光秃秃的枝干上留下了几个黄白色椭圆形的“伤口”,艳真不愿看见这些树遭难,多茂盛的树叶、多热情的绿色呀!如今无神地立在空气里,惨痛得很!

仍旧点数起那缓缓擦肩而过的香樟树--一棵两棵三四棵……

其实不用数艳也能笃定地报出,这里共有二十八棵香樟树,四年来艳已数过不下几千次了:其中九棵高大一些,另外十九棵矮小一些;有十二棵过于茂盛的刚刚经过修剪,特别是那第二十八棵,枝杈都斜伸过小径另一边去了--但习惯成自然地,艳就这样数着,专注的神情像是在点数自己那些被恍惚笼罩的无数个晨昏。

当她又数到第二十八棵时,离散的思绪居然冷不丁地被正擦着草坪疾飞过来的篮球吸引了过去,很好奇地截住它,追溯它的来处:那个跑了球的身影正向这边大步跑了过来,见到正立在树下的艳,却又收住脚步不动了,还似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艳好笑地冲着他喊:

“不想说谢谢吗?”

那个身影这才继续跑过来,冲她笑笑接过球,黝黑的皮肤映得整齐的牙齿在阳光里白得晃眼:

“邀请你一起打球--这样显得很有诚意吧!”

艳想: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有意思!于是不再言语,放下书便随他在球场上跑跳飞腾起来,黑色的发辫欢快的飞扬起来,夙愿成真的窃喜便在心底荡漾了开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倒也是出奇地投缘,艳了解到,男孩叫明辉,很开朗豪放的性格,对谁都掏心掏肺地,坦诚得很。他还有句口头禅--“真不明白”,有一次,两人一块打球,场边树上凑巧有一只不知名的小鸟正叫着,发出有些滑稽的声音,艳说:

“这只鸟怎么叫得怪里怪气的!”

明辉居然答道:

“真不明白--大概是只流氓鸟吧!”

一本正经的表情逗得艳捂着肚子笑成一团。

那些有笑声的日子总教人幸福得想哭。

艳想,该着手考虑那个“出类拔萃”的舞蹈了……

一段时间后的一个周末,艳在体育用品商店看中了一副护腕,脑中闪过明辉的笑脸,一时冲动便买了下来,而后又有些后悔,觉得如此这般似乎太唐突了一些,但最终还是将护腕递给了正在练球的明辉,明辉却盯了她半晌才接过去,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奇怪的神色:

“其实--我是说或许,我并不需要这个。”

艳顿时愣了。

一纸信笺送至艳手中,写得很奇怪--只有一句话:

“人生太短太匆匆,而你我,还太年轻。”

艳捧着信定了许久,只是一遍遍地想: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

艳将信连同关于明辉的回忆一同锁进了书桌抽屉最深处。她想,似乎她和明辉都没有错--也或许实际上,大家都错了。

……

后来,她听说球场边枝杈最猖狂的第二十八棵香樟树被连根锯掉了,据说,这使得小径的光线明亮了不少,视野也开阔了许多,越来越多的人们爱在清晨绕道走过清香四溢的香樟小径了。终于没能实现她那个关于“出类拔萃”的梦想。

自此,艳再没有数过那二十八棵香樟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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