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葬礼

作者: 耕耕2013年11月17日亲情文章

今天十一月十六日,离祖母下葬已经23天了。在祖母生前,我就在想着用文字或者其他的形式来记述一下祖母了,怎奈学业繁重,又天性懒散。我一直没有能寻到安安静静叙一个人的机会,后来记述变成了祭奠。原本在脑海中构想的是以祖母的生平编撰一部小说出来,但因工程浩大被我删减成了几篇散文,再后来干脆就写一篇了。

24日是周日。一如往常的在学校自习。下午,留校的数学老师来教师找我。说我家里"出事"了。语气凝重而焦迫,我知道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在没有假条的情况下,被数学老师推推搡搡的出了校门。立在寒风中,心底一阵突兀的失落。勤勤恳恳,忠实劳作的父母应该不是"出事"的对象。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我的祖母。

机械的一脚一脚踏着自行车,一叶远行的舟舸驶向了启程的港口。物欲横流的社会并不会在乎一个人的走近或者走远,就像一个繁华的海港从不会去清点失落的船舶,也不会去寻找,或者安抚无助的船夫的妻儿。我心里是不愿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但我实在想不出我的安逸的家还有其他事情能被定为"出事",能让旁人嘱咐我迅速收拢盘缠,踏上这冷风凛冽的归家之路。

终于,走到了村口。远远地见到了二伯家与我家门前的空地上搭起了帐篷。见到家边堆了几个花圈,上面用黑墨蘸写着:孝侄/孙,给祖母罗华氏。我真正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祖宅里那副黑洞陈旧的棺木不见了,在宅里留下了一个狰狞恐怖的大坑,我父亲把我的车填了进去。母亲接过我的书包,疲乏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吩咐我去村口,等一车热水瓶。我望了望家里,人很多,声音很杂。父母大概还要去招呼客人和料理后事。我像是失了魂落了魄,在村口无目的的等着,不知道是在等不能显灵的救主,还是在等离人亲肉的黑白无常。

"祖母,华氏,生于民国十一年二月二十七日卯时,卒于公元二零一三年十月二十二日寅时……"道长吩咐我们孙辈的过去,一个一个报上自己的名字和辈分。与我站在一起的有二哥和我哥。大哥在深圳拖妻挈子不便赶来。我哥与我是同父异母的关系。祖母生前待他最好,相反的对于我这个"后来者",祖母是不太待见的。后来祖母年纪大了,浑了头花了眼。总是把我错认成我哥。为此,与我一样是"后来者"的母亲对这个婆婆也产生过不少冲突。我是无所谓什么陈腐旧规,所以我当过很多次劝架人,也不偏袒母亲。我哥念旧恩,也顾不得嫌隙了,就赶来了。所以今天我才有机会见见这个好几年都不能见到的哥哥了。

"孙辈还有人么?"道长声音很洪亮,二哥给了我一肘。我急忙说:"我。"道长压了压鼻梁上的老花镜,微微偏过头,镜片上方露出了一双深邃的眼睛。我按他的问题依次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和生辰。末了,道长说:"你们家怎么这么多人,烧的黄纸都写不下了。"母亲笑了笑,"我们是大家族,托了妈的福,现在四世同堂都聚在一起。"我无意中撇见了卧在中堂的祖母,心底无限唏嘘:可怜年纪最长的人,这个家的老祖母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按我家乡的习俗,人死后是有很多程序的。但由于我晚到了,没能赶上送终,浴尸和移尸。但我也见到了"盖白巾","脚后灯"和"燃烛"."白巾"其实就是一块白布,盖了死人的脸上,后来听母亲说是花了两百在寺庙里求来的,多多少少还是沾了点佛气。"脚后灯"是一盏亮腾腾的白炽灯,也不知道古时候是怎么样的,棺沿围了一圈花绿的彩灯,映衬着鲜花锦衣,祖母是漂亮体面地走的。"燃烛"是三炷半人高的红烛,汩汩地淌着烛泪,在热气与亮光中一点一滴的溅到了器皿里。

祖母卧在一张木板上,旁边是一副冷藏棺,族老说今夜子孙守了灵,明天就去火化了。母亲递来一见白大衣,我穿上后系了腰带,但实在没能给我觅到一顶"白圆帽",我又不到戴"三梁草冠"的年纪、在人群中,我显得有点另类。

随着道长的一声吆喝,众道士敲锣打鼓了一番,声音不好听,道士长操着一口浓重的吴地方言,念念有词。族老催促我们仨兄弟,"抬香炉""送神灵".我跪在左侧,二哥在右,我哥最高,就在中间了。自然也就由他来"抬香炉".一个道士出来交待我们要随着锣鼓节奏跪拜,但怎奈总是找不到一个循环的节点。后来舅母自告奋勇,站在我们身侧,指挥着我们行跪拜礼。立着的时候腰很酸,手很累。但好在道士们念念打打也累,要休息。每次趁着香燃完的时候我们就有了偷闲的机会。重复几次。我也不知道那天怎么就过了。直到东方鱼吐白的时候,我才知道,祖母已经走了两天了。该火化了,该下葬了。

车很颠,人很多,又因为是一晚上没睡好。昏昏沉沉,就干脆钻进姐夫的轿车后座,睡起了觉来。行至横河火葬场前的岔口时,姐夫姐姐连忙把我叫醒,两个人七嘴八舌的讲了,我要"扔鞋",要扔远,还要大喊"奶奶跑得快".我不懂为什么这风俗这么安排。在姐夫开车绕了花坛几圈之后,我终于把祖母的鞋子扔出去了,也喊了。但是没"扔远",没"大喊".

持着竹棒,立在停尸厅,停尸厅有个雅致的名字,叫秋菊厅。我四处一张望,还有春花厅,夏荷厅,冬梅厅。走就走吧,还有一个略显文气的厅室来供奉亲人最后的悲哀。一队人过来说要不要吹小号伴乐歌,只要一百块,被大伯回掉了。父亲去了信用局取钱,还没来。在停尸厅里我们仨孙辈立在了最中间,身前就是已经弃世的祖母。

我不想多叙火化场的种种了。因为盯着录像,看着祖母一点一点被推进了火化室,出来后就剩下了一瓶灰了。一个人最终还是斗不过时间,一副皮囊最终也斗不过跃燃的火焰。大伯颤颤巍巍的接过瓷瓶,这个长年在陕北的汉子,在祖母走时一声没哭的人,终于在瓶盖与瓶身的轻微摩擦的关头,老泪纵横。舅母哭了,婶婶哭了,连平日与祖母有嫌隙的母亲也哭了。我的眼泪早在眶里打转了,我还忍着,下不来。

一个人,活过了一声,被时间带走了。走时毫无痕迹的,一声无息的,博到了亲友的几滴泪,几声哭。人阻止不了日转星移,春秋交替,对于这个世界的生老病死也毫无能力。像一只蝼蚁,早已注定了后半生的离开,却断不了对生的念想,对死的恐惧。

唉,原谅我的贪心,我真的想要至亲至爱的人都幸福安康。千思万念化作一语:一路走好。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十六日14: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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