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拐棍

作者: 天涯若比邻a2013年12月15日亲情文章

外婆去世好多年了,每当想起她,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她老人家拄着拐棍的样子。

外婆的拐棍极其普通,是我们那里野生的荆条木做成的。这种被人们用来烧柴的灌木,只要一端有扶手,砍来便可做拐棍。荆条木韧性极好,去掉皮,光滑无节,是做拐棍的最好木质。在我的记忆中,外婆是很少用拐棍的。她,处处显得干净利落,头发永远是一丝不乱地挽向脑后,绾成发髻,用簪子插在中间。外婆是小脚女人,虽然穿着过时的偏襟褂子,大肥裤子,却显得不臃肿,这是因为外婆总是在裤脚处打上绷带,在家里出出进进的,迈动两只小脚,像竞走运动员似的。

外婆的家是我的童年乐园,在那里,我像小鱼融入大海,恣意地游弋着。直到我要上学了,才不情愿地离开外婆家。其实,我家离外婆的村庄并不远,只是隔着一条深沟。记得那时,我常常坐在沟的这一边,看着外婆的房屋,看到外婆忙碌的身影,幻想有一条长长的大桥,横跨眼前的深沟,一直通到外婆的门前,那该多好啊!

想念外婆时,我常常去邻居家打电话,和外婆说一会话。那时,每个村庄都有一部手摇的有线电话机,外婆村庄的电话正好就在外婆家。每逢星期日,我是一定要去外婆家的。临行之时,必须和外婆通话,这是她要求的。

一条羊肠小道蜿蜒着从坡顶伸向沟底,再由对面的山脊上像树藤儿盘旋着绕到外婆的村庄。幼时的我,身体总是很孱弱的,所以外婆不放心我独自走这段路,总是早早的站在门前。这时的外婆是拄着拐棍的,身子前倾,双手扶着拐棍,注视着对面,一动不动的要站几个钟头。每当看到外婆眺望着我时,我小小的心里便感到踏实,仿佛脚步也瓷实了,崎岖的山路也没那么难走了。

要走过沟底那条幽长的峡谷,抬头看不到外婆的身影了,只能看到一线蓝天。四周静得让人脚底发虚。好大的一片绿莹莹的湖水,临水的石壁上,有一处天然生成的,好像刻在上面的怪兽。不知怎么的,脑子里涌出那些大人吓唬小孩的故事来,禁不住地将脑子里那些恐怖景象,与面前的“怪兽”重叠着,这样越发的让我头发竖了起来,仿佛那“怪兽”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每逢这时,我总是一边一边地念叨着:外婆在上面,外婆在看着我呢。而后一步一步地捱过了那段路。

是不是外婆早已知道我要经历这一场恐惧呢?所以她总是一动不动地站上几个钟头,给我安慰,给我欢欣。直到我来到外婆的面前,外婆才微笑着,一手扶着我的肩头,一手扶着拐棍,慢慢地走回家,我特享受外婆扶着我肩头的那种感觉,那是外婆对我表示亲昵的唯一方式。

外婆的一生遭受了许多凄苦。从山西到河南,最后又回到山西,她是喝着黄莲水把四个儿女拉扯大的。长大以后,我才知道母亲、姨妈、两个舅舅是同母异父的。我念念不忘的外婆家,是她的第四个家。也许是苦难经历的多了,我不记得有什么事能让外婆蹙一下眉头。她的刚强、坚韧,在我们这些后辈们的身上都有所体现,这是外婆留给我们的财富哦!

记得我常陪外婆为逝者送葬,这个时候的外婆也是一手扶着我的肩头,一手拄着拐棍,未到坟头,外婆早已是长串的泪水往下淌了,好像平时蕴积了太多的泪水,此时打开了闸门。记得一次,一个刚丧偶的妇女在坟头哭得肝肠寸断的。别人都去劝慰,外婆没去劝,只是扶着我的肩头,喃喃地说着,让她哭吧,人家坟头哭自己。听了外婆的话,我懵懂地有些明白,外婆那长串的眼泪是流给自己的。

外婆去世好多年了,我经历了许多艰难,然而不管人生道路怎样的坎坷,我始终是步履稳健地走着。那是因为,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那是外婆的眼睛。她,双手扶着拐棍,身子前倾,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她把温暖传递给了我,也把刚强、坚韧传递给了我。

前天,和我同在一个城市的小舅要回家修缮房屋,我特意和他一起回去,看看朝思暮想的外婆家。记忆中的三间土房,早已不存在了,门前的那棵高高的枣树,还有那几棵杏树、桃树、石榴树也是荡然无存了,让人温馨的那树叶遮蔽的小院,已被宽敞的水泥大院所替代了。虽然小舅家的新房高大气派,焕然一新,然而在我的心里总感到有些荒芜空寂的。我信步走着,放眼望去,看到一条深沟,沟对面的山坡上依旧是那条羊肠小道,我就是无数次地走着那条崎岖的小道来看外婆的。我低下头,看到我站的地方,正是外婆生前为我站过无数次的地方,外婆双手扶着拐棍,身子前倾的一幕,依然是那么清晰。渐渐地,我的眼底漫上了潮湿,在湿雾中,我看到外婆拄着拐棍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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