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两棵柳树

作者: 陈庆数2015年08月04日情感文章

(一)

操场北边,有两棵柳树。

去年冬天的一个中午,薄阳似纸,寒风如刀,我站在它们的身前。它们似乎是被上天遗弃的两棵柳树:披头散发,裸露的树干,树皮干硬开裂,似饱经摧残,蓬头垢面的乞丐。枝条横斜,上下翻飞。最惨的一棵的干顶,已被台风砍去了头颅。寒风灌入流干血的脖颈,涌入它的冰冷的胸膛。它背后的工厂,也不放过它们,日日夜夜排放出层层的毒气。我没有去看它们的后背,不知是否被熏黑、毒恶化。我没有用手触碰它们僵硬的身体,受伤的疤痕一经触碰,只会更痛。没有一只鸟肯为它们歌唱,没有一朵花肯在此时为它们开放,只有一堵乌黑浑浊的矮墙立在它们身后。

我不能给它们温暖和力量,只能默默的注视着它们。就在这时,我惊奇地发现,一点微鼓,比绿豆还小的芽包,轻轻地冒出细细的柳枝。我走近,看到几乎每条柳枝上都冒出许多这样的芽包,似画眉亮亮的眸子,小心、胆怯,而又执着勇敢地看着——这寒冷的世界。我怔住了,记得台风如电,狠击它们的头颅已是5年前的事,它们没死,还能站着,已是奇迹。高大的梧桐叶已落,秃枝丫杈与天空;迷人的枫树已凋零,还不见一丝绿意。想不到,反是这两棵饱受摧残的柳树,早早的就感受到春的气息。没有人关注,寒冬似乎要毁灭它们,谁知它们却在积蓄力量,为来年春天预备着。

没有一棵树会拒绝成长,冥冥之中,还有总有一线生机。就把磨难当作是考验。尽管这考验太残酷,但还能活着,就活着。默默的生长,把根扎的更深,伸入大地。它比河边的柳树长得更旺盛,因为它们更知道生存来之不易,当初的挣扎与煎熬,至今还痛着。正是这种痛苦,时刻提醒着它们,活着就要珍惜,就要好好活。

2011.1

(二)

这也是一个炎热夏天的中午,太阳炙烤着大地,稍动一下,就一阵躁热。樟树亭亭如盖,像一把把漂亮的大阳伞。阳光在它们上跳跃,流动,每天片绿叶,像一片片金箔,又像幼儿娇嫩的小手。李子树像燃烧着紫色的火焰,又像盛装的女人,来参加夏日的宴会。园后那一座微型小森林,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欣欣向荣。好似来到了花卉市场,个个都竞相斗研。

远远看到,这两棵柳树。长长的枝条,细细的柳叶,随风晃动。虽无“碧玉妆成一树高”的美姿,但也有颇有几分美姿。

我怀着几分期待与激动。但来到这两棵柳树前,我却充满了失望与沮丧。它们远不如我想像得那么美,枝条厚而密,像是一匹倒挂着的布,我想即使是害羞,也不能用这么难看的布来遮脸。嫩绿的细叶,虽如少女的秀眉,却沾上许多黑黑的蚜虫。我低下头,透过柳枝,斜向上看,却发现了更多的断枝,一棵树上居然有七八口碗大的枝干被劈断的。断裂的伤口仍旧张着,似乎仍在痛楚地呻吟。和樟树相比,樟树似一位风姿绰约的花季少女,而它们似饱经风霜,满身伤痕的的老妪。我不禁为之伤感

在我来之前这两棵柳树,就已经站在这儿;在我来之后的许多年,它们还站在这里。以前的许多年,我一直没有好好地欣赏它们,只依稀记得它们也曾柔美,如娴静的少女。每年春天,鸟儿也落满它们的枝头。柔柔的柳枝,如绿玉门帘,上面缀着茸茸白花。可惜啊,我不能在它们最美好、最幸运、最生机的时刻,与它们好好地相遇。我想,即便那时相遇了,可年少轻狂的我,和很多人一样不会去珍惜。生活中有太多新鲜刺激的东西诱惑着我,每天都像赶场似的。我也没能在自己最美好的时节,与它们相遇。很多事情,很多时候,彼此美好,彼此都不懂得珍惜。

我一直在想,想了很久。我很为难,不知该怎么下笔,来写它们。我想帮找个理由,美化它们,算是同情它们吧!但最终,我还是决定照实写下这几段文字。

是的它们确实不够美,没有樟树的亭亭如盖,没有松树的挺拔的身姿,没有李子树绚烂的叶子。即使作为柳树的一员,它们也不能算是美丽的。可那些幸运的树,如果也是这般遭遇,可能它们现在早已死了,连尸体也早已炭化,而这两棵柳树一直在坚持。我想叫学生各折下它们身上的一条柳枝,插在它们的身旁,希望它们的孩子,能有更好的命运。重现它们当年的风姿,却无它们的厄运。

每一棵树都有不同的命运,每一棵树都有不同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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