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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大漠走边关

作者: 黄亚明2019/12/17经典散文

我国自秦汉以来,在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孕育出内涵丰富,底蕴深厚的战争文化,并留下众多的战争遗迹,其中以古边关最为典型。边关在古代指的是两国交界的关口,如此称谓一直沿用到今天。

到了大西北,寻访古边关自然就是旅游的重要目的之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悲壮的诗句总是在脑子里激荡。当我进入西北边塞后,无不被塞外奇特壮丽的风光所震撼,本来王国维的诗就给了我一个画面开阔,意境雄浑的意境。但是,真正的西北边疆,沙漠浩瀚,无边无际。边塞荒凉,奇观异景,想象着古烽火台燃起的那一股浓烟显得格外醒目,那就是大漠之中的“孤烟”。王国维的诗中,一个“孤”字写出了景物的单调,一个“直”字,却又表现了它的劲拔、坚毅之美。

秦时的明月依旧皎洁,汉代的边城古旧斑驳,大西北,除了肥沃的绿洲,青青的草原,巍巍的雪山,浩瀚的沙漠、雄浑的戈壁、强劲的风沙、干燥的空气、碧蓝的天空、洁净得像洗过的云朵,还有哪些承载过悠久历史文化担当的古城关隘、驿道村庄、湖泊河流、井渠村落、摩崖石窟等文化古迹和遗存;更有在恶劣的气候与环境中生生不息的骆驼、牛马羊群、红柳、骆驼刺、胡杨等沙漠动植物,它们的存在,尤其显得具有生命的极限意义和价值。

嘉峪关、古长城,西出阳关、边塞烽火,充满古战场的杀气与千年岁月的风烟传奇,暮色下城楼上的额匾前,偶尔一只大雁在天边拍着翅膀,悲壮的一声啼唤,使古边关别具风情。檐角的暮色,在宁静中伸直,如一把锥子把古旧的悲怆刺破。寒风掠过颤抖的墙壁。我似乎听到一阵由远而近涌来的马蹄声,踩碎了边关的宁静。

汽车在无涯的戈壁沙原上疾驰着,唯一不一样的是一条孤独的铁路纵跨荒原。假若没有视线尽头的依稀山影,简直想象不出戈壁究竟会延伸到哪里。仲春时节,荒原上一层薄雪,覆盖在广漠上,闪烁着寒冷的银光。日落黄昏,显然能看出夜色的苍冥:那一片郁苍连绵的圆阜和空谷,像起身接迎昏暗似的,这就是大漠古边关。

边关,我看到了边关,我到达了边关,我站在边关之上,谁在刀光剑影的林丛中观望,那是古代镇守边关的男儿疾驰的目光,那目光定格在寒冷的关外荒滩,血染霜尘,湿透了那首用边关将士生命铸成的如火的边关军旅诗。

边关将士用豪气擂响的战鼓,席卷八千里云和月。那曾经从家乡带来的与边关将士做伴征程的竹箫,一曲悲壮的边关怒,退却了关外敌人的野性,让他们躲到了塞外的石窟,窥视着猩红的沙场。死寂的壕沟,醉在烧酒开坛的岁月。一曲壮歌,由远而来,诉不尽大漠的沧桑。

边关的沙漠荒原,任阳光抚摸千年的干涸,寂寞深远,没有丝毫声音的土地,生命似乎沉淀在远古的海底。边关远处,一株憔悴的胡杨,把根潜入沙漠的深处,才有那一抹茂盛的绿色长在边关的风尘里。

寥廓的苍穹,暮色流淌在边关荒原。岁月之歌在时光的沉默中怒放,潦草的纹刻图雕还在模糊的世界里挣扎。很久以前的水就藏在枯竭的脚下,在梦的幻想中泅渡,还能溅得波浪滔天。岁月的长河,被时光磨平了它的涟漪。野草丛生之处,是裂缝写就的哀怨,带着道道血迹,边关将士刚烈的性子已经死去。如今只有边关尚存。今天的人们,凡是没有当过兵的人,就算是当过兵但没有去过边关大漠的人,无法体会古今边关将士望月思乡之苦。

我到过山海关,现在又来到玉门关和嘉峪关。嘉峪关,是万里长城的终点,也是美的终点,一种无法可及的美,一种孤独萧瑟的美,美得不可攀爬,美得高傲。

站在雄浑的嘉峪关前,用心感受着边关冷月,那是沉沦于古诗词酒樽中的一束光芒。无论是弥漫于“铁马无声战骨寒,荒原月落乌啼残。”中那销魂蚀骨的悲怆凄凉,还是游离于“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中那一缕淡淡的清愁,此时吟读,都可真切嗅到古代征人和边关将士千古一叹悠长的回音。

于是,长久以来,月亮,边关,军人,在我的脑海里就组合成为这样一幅黑白版画:士兵矗立在烽火台上,仿佛垛口的一个突起,烽火台的起伏线条和士兵的简洁轮廓构成一幅剪影,而在其上,月亮仿佛一枚银币,仿佛一只玉盘,悬在天际。凄美,但太过悲壮。

当我站在古边关上,感觉得到秦时明月汉时关,都已沉凝于历史深处。昔日座座关城要隘,如今倾颓残缺,静默无语,一任大漠流沙长河落日来来往往,掩尽青春洗却铅华。而惟有这皎皎空中孤月,却仍是年年曾相似,岁岁无不同。我想这月下情思也应是千古一辙吧。那就是:天上的孤月无声,独照无眠;边关的将士举头望月,低头思乡。

是的,映照着古边塞诗的月光是清冷的,而与月色相和的边关也是清冷的。听听王翰的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听听这首:“秦中花鸟已应阑,塞外风沙犹自寒。夜听胡笳折杨柳,教人意气忆长安。”再听听高适的诗:“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还有李益的诗:“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偏吹行路难。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夜上受降城笛》:“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还有王之涣的“羌笛何须怨杨柳”,王昌龄的名句“更吹羌笛关山月”,李白的“今夜曲中闻折柳”。太多了,不说了,千万年的边关,千万诗赋无法叙说的边关。

胡笳、羌笛,都是生于长于边地,传颂苍凉边声的乐器;折杨柳、梅花落,都是浸透乐者悲怆心音的曲谱。而此时此刻的边声,却是音响宏大,内容丰富,曲调激昂,气氛欢乐。就连兵士的心音也是截然不同的,两地相思,却已没有古诗里思妇游子那浓得化不开的忧怨与困顿。

车过嘉峪关,浩瀚的戈壁滩一望无涯,因为嘉峪关不是唯一的古边关。司机猛力加油,车子像一头雄狮呼啸着撞入了雄浑浩瀚的戈壁。公路两旁再也看不到零星的杨柳树,葱茏的农田土地,再也没有房舍人家,也很少见到其他车辆。千百年来,历经风吹日晒,给这块神秘的大地涂上了一层黑色的荒漠漆,表面的砾石全部呈深褐色,远山是黑的,戈壁是黑的,公路也是黑的,神奇厚重,莽莽苍苍,无边无际。

这里“天上无飞鸟,地下无寸草,风吹石头跑”,年蒸发量远远高于降雨量,是世界上公认的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但是,古往今来,一代代边防将士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年复一年兵驻黑戈壁,守卫着祖国的西北边关。何谓“边关”,只有一方国土位居边疆,才能谓之“边关”,“边关”即国门,将士死生之地,国家尊严所存,不可小觑。边关是国家的门户,是地球村的篱笆,是国家安全利益的保护层,是卫国安邦的战略屏障和民气国魂的寒暑表。所有强国之梦都必须以边关的稳固为依托。

西北边关,顾名思义就是地处祖国西北部的边疆,西北边疆是一个广袤的概念,中国西北地域辽阔,占去了全国六分之一的国土面积,和蒙古、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等国家接壤,漫长的边界线有的在高山密林,有的在荒漠戈壁,有的在冰封雪岭。

西北边关是一个悲壮而又沉重的概念,西北边关曾经有过忧伤叹息,曾经有过腥风血雨,历数西北边关沧桑,从气势恢弘的历史画卷中徐徐走来:丝路古道、边关烽火;金戈铁马、鼓角连营;黄沙百战、马革裹尸;雕弓挽月、誓破楼兰。一阕阕雄奇豪放、穿越千年的边塞诗篇,记述着护土卫疆的不朽功勋,构筑起中华民族铁血忠勇的华章。汉武帝、李广、卫青、霍去病、张骞、班超父子,王昭君、左宗棠、刘锦堂、杨增新、徐树铮等等数不完的历朝历代英雄豪杰在这里守土卫疆,在强虏面前笑谈渴饮,挥师西征。

一路走过,感悟边关,在祖国漫长的边防线上,都有一条条大小不一,宽窄不等,质量不同的路,但作用价值所在却是一样的,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边关路。边关的路在大漠戈壁深处,在冰峰雪岭之间,在高山密林腹地,在遥远的天际,在边关将士的心中。

边关的路是一部古旧的典籍,在这条不平常的路上,曾经驿马飞驰,一鞭斜阳里;也曾狼烟四起,烽火连天;英雄进进出出,充满了无畏与慷慨;历史壮举频频发生,斑斑驳驳;这条路写满了沧桑感叹,盛满了悲壮激昂。平凡的边关路不知见证了多少风霜雪雨,沧桑变迁。但她依然缄默不语,她和边防军人一样枕着明月入睡,拥抱太阳苏醒。

在没有战争的年代,边关路用它那宽宏大度的胸膛载着边防军人的希望,体验着他们的足迹和流淌汗水的艰辛,保障着边防与内地畅通无阻,带给人们无忧的惬意和幸福安宁的生活。一旦战事发生,车辆、马匹、骆驼、行人都经此道奔赴边关,抗击敌寇入侵。从这条路走向战场,走向刀光剑影,走向荣光,走向生命的辉煌,完成保家卫国的神圣使命。

古往今来,边关路山高水远,布满荆棘,但它在边关将士心中却有着不可替代的份量。边关的路,蕴含着刚强的气质,无畏的风骨。在四季的时光里,留下了戍边将士深深的足迹,他们把青春年华、忠诚信仰、辛勤汗水、甚至于鲜血生命都倾注给了这条路,这种感情岂能是用语言表达出来的。

“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表达出封建社会军屯戍边将士的悲凉心态。军队屯田戍边是朝廷守土固边的重大国策,汉、唐、明几代塞外留兵屯田,想以兵农结合建立前沿军事据点,戍边战士的在万里的长城边塞两侧,曾留下广开良田、积谷筑城的辉煌。为了能让戍边战士安心屯田,朝廷甚至让官兵携眷定居,纵观古代军事史,北疆军屯少则几年、十几年,多则几十年。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儿时读诗,在昏黄油灯下朗诵唐朝诗人王昌龄所写的这首边寨诗,摇头晃脑,音韵悠长,完全沉醉于秦汉边关月色之中,似乎置身风刀霜剑关门城楼,望孤独冷月悬挂大漠夜空,听长空雁叫,闻箭楼梆声,听幽怨羌笛,幼小心灵从此升起一轮皓月,永不坠落。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边关月,照了古人照今人,永永远远,那样苍白、那样凄凉;那样忧郁、那样孤独;那样宁静、那样明亮;那样朦胧,那样多情。边关月,永远是古今关山一道风景,永远是守关将士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