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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林居

作者: 吴孔文2021/10/26现代散文

傍林居,以山水为邻,草木为友,稼穑为亲。过农夫、山泉、有点田的散碎日子。

林中的那些树,迎风露,接地气,春季繁花如梦,夏季浓荫铺地,秋季万紫千红,冬季粉妆玉琢,以自己独特的姿势,护佑一方人间烟火。

早年的关中平原,人们喜欢栽柏树。正月初一起来,先民们喝一碗花椒与柏树枝同煮的酒,祛病强身。如今到陕西去,依然可以看到村庄旁零星的柏树;江南的民众活得风雅,他们将柏树的果实称为“婆婆凳儿”,外婆的小凳子,形象,生动,抒情。与北方比,南方的某些村庄喜欢栽乌桕树,大概是因为这种树的种子可以榨出油来,晚间照亮黑夜。某位文人写道,“十月小阳春,村口陌上路侧的乌桕树,比枫叶还红得好看,枝上的桕子比雪还白,把溪山人家都映照了”。有人考证:《枫桥夜泊》中的“江枫”不是枫树,而是乌桕,言之凿凿,立论惶惶,叫人不敢不信。

古籍中的人们,也喜欢傍林居。《水浒传》中写史进家的住所:一所大庄院,一周遭都是土墙,墙外有二三百株大柳树,青缕如烟,绿阴似染,牛羊满地,鹅鸭成群。真乃人间乐土;《扬州画舫录》中的献功楼,村树渐老,长堤草秀,楼影入湖,斜阳更远,楼台疏处,野趣甚饶;《大唐西域记》中的许多王国和村庄,都建在森林中。有一“千泉”之地,“林树扶疏,杂花若绮,中有群鹿,驯狎于人。突厥可汗每来避暑。”

皖南的古徽州,许多村落有“护庄树”,严禁砍伐。而今去那里,总能看到枝柯凌空、冠盖如云的大树,树下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挂着相机,津津有味地听着导游胡编乱造的陈年旧事;而在江淮许多地方,人们在百年老树身上挂上红绸,对下敬献香火,他们认为,古树通灵,人在做,树在看,只要多行善举,向树祈福,多会灵验。

早年,我家也住在草木环绕的村庄里。打小父亲就带着我植桑养蚕,利用栎枫种木耳、利用松树种茯苓、利用栎树种天麻……仲秋际,我们去坡上打板栗,冬闲无事,我们去林中拾油桐籽,草木天成的生活,深深烙在我的成长记忆里。

那时候,家中还种有厚朴树。开学在即,学费有压力,父亲会念叨:不怕,卖了厚朴,能凑齐。我听罢,心中安定。一棵棵厚朴树,支撑着一天天的学业,直至大学毕业出来工作。那些被一次次砍伐的厚朴,树蔸上会萌生新苗,一代代地传承。生与死的接力,总在无声无息中完成。

而今从城里回乡下的家,站在村口,就能看到我家屋后那片厚朴林。丽日蓝天下,它们踮起脚尖,远远地朝村口张望。看到它们,想到父亲已离开我们多年,我的鼻子总禁不住发酸,有几次还流了泪。也许,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