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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德秧歌

作者: 耿永君2022/06/21现代散文

1

一圪嘟葱一圪嘟蒜,

一圪嘟婆姨一圪嘟汉。

一圪嘟秧歌满街转,

一圪嘟娃娃撵上看。

秧歌,黄土高原的欢乐之神,于冬春之交,闹红了天,闹红了地,闹得人心沸腾,闹得陕北大地春潮涌动……你会问,闹秧歌的城乡到底有多少? 这么说吧,在地域区划上,陕北包括延安和榆林两个市的二十多个县,除了南面靠近关中和北面紧挨内蒙古的县外,绥德、米脂、佳县、吴堡、子洲、清涧、延川、子长、安塞、志丹、吴旗等县都有闹秧歌的习俗。

陕北秧歌知多少,最数绥德秧歌闹得红。绥德是陕北秧歌发祥地,是被国家文化部命名的“秧歌之乡”。

2

蓝天、白云、冰雪地,对联、窗花、红灯笼,几乎是陕北每年正月闹秧歌最耀眼的背景,也是绥德秧歌最暖心的情境。

正月初二三开始,绥德城乡就拉开闹秧歌的序幕,一直闹到二月二龙抬头才住了锣鼓,压了五音,农人才上山劳作。源于劳动,兴于祭祀,绥德秧歌从宋金时期流传至今,是一种以敬天敬地敬祖,娱神娱人自娱为目的,集歌、舞、戏、乐、诗为一体的综合性民间艺术,达到天、地、人、神的和谐统一。

我生长于绥德农村,受父辈影响,从小喜欢扭秧歌看秧歌。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哪一种娱乐活动能像秧歌那样,贯穿于陕北人的一生。呼吸着浓烈的年味,倾听着熟悉的乡音,在秧歌里寻找梦想与欢乐,是世上最惬意的事情。

秧歌、唢呐、信天游,永远是陕北人精神生活的三大元素。秧歌一出场叫“起秧歌”。满肚文采,出口成章的伞头,高举象征“太阳神”的硕大彩伞旋转着,扭动着。忽然,伞头把伞轻轻一点,锣鼓住音,伞头唱道:“吹起唢呐拍起钹,众位乡亲听我说。忙完一年生产活,扭起秧歌万家乐。”

接着就是“排门子”,也叫“沿门子”,挨家挨户去扭秧歌送吉祥。伞头每一家的唱词都不能重复,要根据这家独特的优良门风,现编现唱;“看秧歌的观众听心里,这户人家没问题。老人们辈辈都正气,小辈们共事爱吃亏。”“这家兄弟好关系,泥帮泥来水帮水。妯娌二人不吵嘴,好得像对亲姊妹。”唱得主人喜笑颜开,老小高兴;唱得满院生辉,笑声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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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起秧歌、谒庙、沿门子是闹秧歌的前奏,那么,元宵节城乡秧歌大汇演就进入秧歌表演的高潮——雪花与年味交织,春风伴秧歌共舞。天下名州,每年都要来一次红天火地的抒情,一场声势浩荡的汇演。

名州古城,万人空巷;十里滨河大道,人山人海。十几班秧歌浩浩荡荡排列开来,从与时俱进广场出发,经过千狮桥头,迈进上郡大街,去府州广场汇演。那阵容,那气势,惊天动地,排山倒海。汉子们甩开胳膊踢起腿,大起大落,粗犷豪放,展示的是虎虎有生的阳刚之气;女人们扭动腰肢,挥舞彩扇,眉目传情,表达的是含蓄娇羞的阴柔之美。

秧歌最精彩的是大场子和小场子表演,那是绥德秧歌的精华所在。

此时,唢呐吹起“大开门”“柳青娘”“粉红莲”曲牌,锣鼓敲起“长流水”“硬三锤”“凤凰三点头”鼓点。人们扭起“十字步”“大站风摆柳步”和“三进一退步”,舞蹈出各种图案:一会儿是天地牌位、八卦穿顶;一会儿是蛇抱九颗蛋,枣核子乱开花……

在这里,你要了解绥德汉的秉性,一是酒场看他们的豪气,二是秧歌场看他们的灵气。这些浓眉大眼高鼻梁的后生,这些胃里消化着五谷杂粮的汉子,黄土高原不仅赋予他们讲义气,重感情,争强好胜,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声歌唱的习性,而且赐予他们惊人的艺术灵感:你看吧,一个鼓点,一声唢呐,就能点燃他们激情的火焰,宣泄的冲动,创作的才艺:奔放夸张的舞步,春风满面的笑容,彰显着生命的粗犷、刚烈与狂放。你再看秧歌场上美女如云,她们舞动着两把彩扇,温柔秀丽,婀娜多姿,柔中带刚,敢爱敢恨。

扭秧歌,重在一个“扭”字,那是绥德人生活中调节心态,张扬个性,表露才艺的一种最洒脱的肢体语言,这舞姿、这表情、这歌声,这场面,感天地,泣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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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秧歌一停,小场子上场。

如果说,大秧歌是群体狂舞,是百花争艳,是大气磅礴的交响乐,那么,小场子就是个体展演,是一枝独秀,是轻歌曼舞的叙事曲。

陕北二人场子肢体动作源于古典舞蹈与武术。踢场子主要形式是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安四门”,“破四门”为固定程式,其寓意为祭祀四方神灵。

这时,锣鼓唢呐响起,男角一个“二起脚”出场,紧接着一个“天地分合掌”,然后“金鸡独立”。动作潇洒豪迈,奔放刚健。一招一式,吸纳天地精魂,一拳一脚如白鹤亮翅。女角来了个“见面扇”“转身含羞扇”就“闪腰起步”,动作柔美飘逸,细腻传神。一颦一笑,传递千般妩媚;一扇一舞,尽显万种风情,翩翩起舞似仙女下凡。一男一女,刚柔并举,阴阳相济,不离不弃。

如果说,大秧歌是在伞头引领下,掌握几个简单的舞步动作就可以跟上队伍,即兴发挥地扭起来,那么,踢场子可就没那么容易,它有自己的套路和规程,还要有一些腿脚上的功夫,不但动作要优美大方,双方还要配合默契,你会问,教练何人?曰:世代相传矣,爷教孙、父教子、兄教妹、夫教妻,耳濡目染,潜移默化,绥德人都会来几下。

场子踢得最好的叫“把式”或“头班鼓子”,一般在二人场子中率先亮相,展示这班秧歌的强劲实力。真正靠踢场子成了气候的就成了“非遗传承人”。绥德的吴继业、李增恒(艺名六六旦)、苏树旺、贺俊义等就是陕北秧歌传承人。年轻一代传承人有贺世成、候世凯等。“看了六六旦,三天不吃饭。”“宁看贺俊义的走,不喝二两西凤酒。”这些秧歌领军人物,受到群众热烈崇拜和拥戴,为了一睹其精湛演技和风采,常要跑上几十里甚至上百里路程。

5

“一年一个正月正,

秧歌就是开门红。

祖先留下老传统,

光绪三年也没停。”

这是我在绥德县四十里铺镇麻地沟村文化阵地展室墙上看到的一首秧歌词,作者是村里闹秧歌世家70多岁的老伞头,从他记事起,村里每年闹秧歌就没停过。茫茫苍苍的陕北,千百年的秧歌,沐浴了多少人间风雨,演绎了多少动人故事,只有秧歌,才使得陕北成为一个永远豁达、永远快乐的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