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南瓜

夏天，菜摊上绿油油的蔬菜瓜果不由得让我想起乡下的菜园。瘦长的黄瓜、豇豆、四季豆，紫色的茄子、绿色的辣椒等等，都是菜园里的精灵。最令我思念的，还是那敦实的乡下南瓜。

我生得圆润饱满，想起乡下那同样饱满的南瓜，竟觉得亲切无比，就像村里的姊妹一样呢。的确也是如此，乡下的南瓜在我童年记忆里有着不可磨灭的印象。先说生长环境吧，南瓜不挑剔，房前屋后的角落、菜园土坎边，都是它的生长家园。南瓜种子只要着了泥，发出芽后，嫩绿枝叶就逐渐蔓延开去。

相比其他蔬果只能吃果实，南瓜可谓全身都是宝呢。嫩嫩的南瓜茎条，可掐几枝来，剥了筋炒了吃，清香可口。等到南瓜开出金黄的花朵，仰面朝天甚是好看。有趣的是人分男女，花也分雌雄呢，只有雌花才能结出果实。在我们老家有种美食叫做南瓜鱼，就是南瓜花制成。早晨，采摘数十朵带着露珠的雄花，掐去里面的花蕊，拍去花粉，摊开晾晒至半干。把调好的糯米面团一点点包进"花皮"里，捏成长条形，如同一个个小鱼儿。只不过这些"南瓜鱼"不能畅游小溪，而是被放进土坛子里，脯上十天半月即可夹出来。配上青丝，或者腊肉片一同炒制，更能品味出"南瓜鱼"的香糯可口。

雌花结出的小青果一点点壮实起来，不多久就成了饱满的南瓜，身上有浅绿深绿交织的斑点纹路，像个小女孩穿了一件质朴的土布衣服。我爱进菜园，摸摸黄瓜，捏捏豇豆什么的，蹲下身子扭一个嫩南瓜放进竹篮，餐桌上就会出现炒南瓜片或者南瓜汤。谁家的南瓜先长好，也会摘两个送给邻居尝鲜。多的吃不完的南瓜，乡下人会把它做成南瓜片。把嫩南瓜对半切开，去除瓜瓤，用推子螺旋式推成长条，挂在院坝的竹竿上。不多久，水嫩的南瓜条变成了南瓜片，存放好，可保存数月，要吃时可打汤食用。

南瓜渐渐变老了，身上的色泽变黄，从曾经的嫩娃娃变为了敦厚的老妇人。老南瓜经放，存在墙角好几个月不会变质。《本草纲目》写着："经霜收至暖处，可留至春。"可见老南瓜耐得寂寞风霜，守住乡下人舌尖上的美味。老南瓜绿豆汤、南瓜蒸百合、南瓜稀饭都是滋补的吃食。更让孩子期待的是，把老南瓜蒸熟捣成碎泥，和上糯米面，做成南瓜饼放进锅里炸得喷香。热乎乎喷喷香的南瓜饼是孩子的最爱，因此大人炸饼时，孩子总在锅边转来转去，小眼睛盯着锅里的饼。

说到南瓜浑身是宝，怎能少了南瓜籽呢？冬天，火炉盘子边煨上一些南瓜籽，也是打发时间的小零食。如今，城里的南瓜籽口味更多，受到人们喜爱。不过相比五香味十足的机器烤制南瓜籽，我更喜欢乡下炉子烘出来的原味南瓜籽，虽然口味清淡，更见瓜子本味。也或许，我怀念的，是那些和家人依偎炉火旁，听大人讲故事的时光吧。

南瓜多籽，因此也寓意"多子",被人们寄予了美好的期盼。在乡下，也有"摸秋"的习俗，主角就是南瓜。临近中秋，人们到别人地里偷个老南瓜。说是偷，其实是一种农家闲趣，把美味和好运彼此分享。谁家的瓜被偷得多，说明他家的收成不错，人缘很好，运气也会红火呢。

元代的王桢写了一部《农书》，如此写着"色黄如金，肤皮稍厚，藏之可历冬春，食之如新".简短的语言描述了南瓜之貌、存储特点，也可见穿越了千余年，南瓜仍未改其本性。比起豇豆、四季豆之类往高处攀爬的蔬菜，南瓜匍匐在地上，悄无声息地延展枝叶，结出的果实也藏在深绿的枝叶间。等到成熟变得金黄，和变黄变老的枝叶一道让土地多了几分秋意。关于南瓜的吃食并不名贵，多是简单的农家菜，却温润滋补，像一位操心的老母亲熬制的养胃汤。

乡下的南瓜朴实无声，从青涩时光到成熟暮年都陪伴着农人。它不奢求太多肥料和精细照顾，埋头默默长着。我怀念那些在菜园里采摘蔬果的时光，感恩这可爱可敬的南瓜，感悟包含在南瓜里的情怀与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