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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时节

作者: 朱秀坤2020/11/01优美散文

此时,叶落、雁归、草枯、虫匿。望望阴沉沉了无生机的天空,在冷风飕飕中紧一紧围脖,想该下雪了吧?哪怕碎屑似的小雪也行啊,聊以装点我们寥落的视野。路边的那株老蜡梅可是结满了花骨朵,黄灿灿的一派清雅芬芳呢。于是在这灰蒙蒙的冬季里,有了一个叫小雪的节气。尽管离真正的下雪还有一段时间呢,但我们中国人历来是惯于想象的,就像春节,其时冰雪尚未消融,百虫冬眠正酣,厚厚的棉衣还扛在身上,怎么就是春天了,偏叫作春节。不过在人们心里已经是春花吐艳、春水荡漾、人勤春早的美好春天罢了。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对小雪的解释为“十月中,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实在说来,小雪时分在黄河以北也可以看到下雪的,原本二十四节气就是以黄河流域的天气与物候为依据的。我在晋北当兵就亲眼看到过,便是春暖花开的三月,那里还下过一场大雪呢。

小雪时分,在多数地区下雪还是一种奢侈,下雨倒是常见,时不时地就会下上三两天,雨中偶尔还会夹上几粒小小的半融状态的冰块,叮叮当当地敲打在玻璃窗上,清脆得很,在你惊奇地过来观赏时,已经化了,像个害羞的小姑娘。其实那就是雪,气象学上叫米雪。在冬雨的夜里,透过人家的温暖灯火,遥想远在千里之外的家,是让人顿生无限凄楚的。而那灯下的人,正百无聊赖地编织着一副袜套,只怕身在异地的人儿会受寒啊。至今记得,那年我正当兵在关外,一个北风呼啸的小雪之夜,穿上妻寄自家乡的一副蟹壳青的毛线袜套,那一刻,窗外天寒欲雪,我胸中正是春暖花开……

当然这个阴冷潮湿的节气里,也会有几天晴天丽日,一旦巴望已久的冬阳露出难得的笑脸,家家户户就赶紧忙着晾晒衣被了,花花绿绿的衣物沐浴在温情可爱的阳光底下,颇能让人感到几分居家过日子的平和与庸常。在那墙角里,聚在一处晒太阳的老人有滋有味地聊着家长里短,年轻的媳妇们也抱着小宝宝出来了,大人孩子俱是一脸的阳光灿烂。当家的则忙着洗净家里的腌菜缸,再唤来那拖着板车叫卖高梗白、雪里蕻的小贩,买上两捆菜,摊在门前、墙头、树梢上,接受阳光的洗礼,只等那绿莹莹的菜叶稍稍干瘪些,便可入缸腌渍,小雪正是腌菜的最佳时令啊。要吃上一冬,直吃到惊蛰春分清明节呢。

对整日里劳碌的农民而言,小雪应算是比较闲适的时候了,棉花收获完毕,麦子尚未起身,地里的活儿不多,正好可以打打牌搓搓麻将,放松放松热闹热闹。不过热闹是属于年轻人的,老年人却会在这闲散的节气里,在一个个冷雨敲窗的寂寞日子里,抱来砍下的芦苇割下的蒲草,编苇箔,织蒲席,或者用木榔头将一把把金黄的稻草捶得软软的,搓绳。我父亲最喜欢搓绳了,父亲还会编草帘织草苫,边操作边收听一段扬州评话,笑眯眯的。晚上睡觉,被褥底下就垫着新编的草苫,翻一下身子,窸窸窣窣的,无论外面是不是天寒地冻,被窝里总是暖烘烘的,一股稻草的清香。

小雪时候宜于给果树整枝嫁接,砍去乱七八糟随意生长的枝杈,也就给果树节省了养分,明年就是一树的累累硕果啊。此时,那已经采摘过的石榴树上,还有石榴,只两颗,在清冷的北风中调皮地摇晃,在等待一场雪,等到雪下了,雪融了,直到小寒,直到春节,两颗石榴仍像两只红纱灯笼,在铜枝铁干上闪烁着家的温暖与馨香,平添几分吉祥与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