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盛开的季节

清晨推开窗户，发现天空下起了雨。昨日窗前那棵含苞待放的白玉兰，在细密密的雨滴滋润下，不知夜里什么时候已芬芳绽放，清丽而优雅。

随手翻开日历，清明节已悄然而至。我的心随着“清明节”这三个字的映入，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这种痛伴随着我在异乡求学的点点时光，从没有消失过，只是在这样一个玉兰盛开的季节，这样一个特定的、悲伤的日子更显真切。

我的姥姥去世较早，姥爷一个人在乡下生活。他不肯搬到县城，平日里妈妈便经常带着我回乡下看望姥爷，当我到了上学的年龄，妈妈索性把我放到姥爷家附近的小学上学，一是不让姥爷感到寂寞孤独，二是也免去了我雨淋日晒的奔波之苦。

姥爷家的院子不大，但收拾得整齐干净，院子中间有两棵美丽的玉兰树，在花开的季节满屋飘香。我上学的地方，离姥爷家有近半个小时的路程，姥爷总是骑着一辆旧式的带有横梁的自行车接送我上下学。他总是端端地站在学校门口，嘴里一边吸着烟，一边紧盯着蜂拥而出的小学生们，他总是一眼就能看到我，我也像一头小马驹似的背着书包撒欢式的奔向姥爷。姥爷乐呵呵地接过我的书包，斜挎在肩上，轻轻地抱起我放在自行车的横梁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抓好车把，回家吃爷爷烙的兰花饼，香得很哟。”姥爷嘴里吸着烟，还能在坑洼不平的乡村小路上骑车，而且骑得又快又稳，载着我穿过一片片的金黄和葱绿，飞奔到我那充满了玉兰花香的温暖小屋。

吃罢晚饭，我在桌前写作业，姥爷在旁边一边吸着烟一边修理着似乎每天都在修理的锨头锄把或者是那辆带有横梁的自行车，偶尔轻轻说一句：“头抬高写字。”我一边应着一边飞快地写着作业，这时姥爷总会站在我的身后，摸着我的头，轻轻说：“写慢些，要边写边记，写作业不是给老师交差呀。”香烟的味道袅袅在小屋中升腾，伴随着玉兰花的清香，那是姥爷的味道。

上了初中，妈妈在县城买了一套稍微大一点儿的房子，这次姥爷很高兴地带着我搬进了新家。去学校要穿过三条街道，姥爷执拗地坚持继续接送我上下学。姥爷还是站在学校大门口，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挺拔。在穿着同样校服蜂拥而出的人群中，姥爷还是会一眼就看见我，我还是会像小马驹一样跑到姥爷的面前。姥爷像以前一样接过我的书包斜背在肩上，只是不再骑那辆带有横梁的自行车，姥爷用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拉着我的手，穿过一条条的小巷，走过了初中三年的春秋冬夏。

高中时妈妈决定送我去西安上学。临行前的晚上，全家坐在一起，做了一桌子的菜，还开了几瓶酒，爸妈不停地给我碗里夹菜，叮嘱着这和那。姥爷坐在我的身旁，静静地吸着烟，我抬起头看到姥爷眼眶浸满泪水，我赶紧低下头，眼泪悄然掉进了碗里，同样也掉进了心里……

上车时，姥爷双手托着把书包背在我的肩上，从口袋掏出一个折痕很多，但很平展的钱包：“在外上学，女娃儿要注意安全，灶上吃好些，好好念书。”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去年清明节前，玉兰花还没有开放的时候，姥爷因病去世，我无法静下心来坐在教室里学习，因为我看黑板的眼睛是模糊的，在无人的地方不禁失声痛哭。我多想回到那间充满玉兰花香的小屋，多想坐在那辆带有横梁的自行车上，穿过那一片片的金黄和葱绿，多想姥爷领着我的手走过那一条条的小巷……

窗外的玉兰花正开得朴素清雅，又逢清明，又逢细雨绵绵，我想姥爷在另一个世界，一定会坐在玉兰树下吸着香烟，感受到了孙女对他的浓浓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