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下河的绿

车一下京沪高速，便降下了速度，向着里下河腹地施施然而去。

公路的两边是高大的阔叶杨，它的身子分外的斑驳，那叶儿却密密扎扎地绿着。这是一种粉嫩的绿，透着一种羞涩和朦胧。然而，一旦微风吹过，它们马上便抖擞精神，显露出天真与热情，用生命和身体演奏出茅盾式的乐章。

澄子河水一路向东，缓缓地流淌，无声无息，没有一丝的波浪。它的两岸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垂柳，这是一种柔绿。万千丝绦随风荡漾，那样的轻灵，别样的柔美，柔嫩的身姿不时地变幻出婀娜的舞曲。人间四月，万物葱茏，春风梳柳，碧水烟笼，放眼看去大河两岸分明是两条翻滚不息的翠色的巨龙。

车过龙虬，大片的绿忽然坦陈眼前，无遮无挡，心安理得。里下河本就是鱼米之乡，在这如画的乡村，最多的就是水和绿。水是那样的文雅静淑，而绿则随心所欲地恣意流淌。这一望无垠的绿当然是秧田，因为她才是这绿色田园真正的主角。此时的秧苗早已褪去了早春的幼稚与娇弱，俨然明艳的少女，兴奋地绿着。这是一种葱绿，秧的叶子如一片片薄而利的绿剑，直指蓝天。它们是那样的直率，那样的夸张，丝毫也不愿意掩饰自己的青春与锋芒。这才是真正的绿，它绿得纯粹而明净，绿得让人信服而又充满了遐想。

田埂上栽种着各种豆类与瓜。蚕豆已开花，那蝴蝶一般的花美丽又热闹，在这满眼的绿中透出了一丝的调皮与可爱。瓜秧也已急不可待地长出了藤蔓，只是于这绿色的海洋中并不起眼，相反还有一点点的生涩和羞怯。它们的绿是嫩绿，在豆叶的周边有一圈毛茸茸的绿须，仿佛还未退尽的胎毛。娇嫩的藤蔓上长满了嫩绿的毛刺，早晨的露水让它涂满了亮晶晶的感动。如此的嫩绿教人爱怜，不忍高声，唯恐惊醒它甜甜的梦。

棉花早已及腰，一片的油绿。它是那样的健旺，粗壮的棉秆充满了力量，支撑起蓬勃的枝叶。它的叶子很肥硕，给人以丰满的联想。棉枝之间密不透风，一眼望去，只是绿沉沉的一片，不知里面隐藏着多少秘密。如果说里下河的绿是一片无边的海，那么，这密密的棉丛便是那最深的蓝。

过了三垛镇才算是真正进入了里下河的腹地，这里距里下河的“锅底洼”兴化不过几十公里，与澄子河的上游相比，这里的绿便疏朗了起来。这里的水面明显增多，且沟、渠、河、淖、湖、池、荡、塘等品种越发的齐全，故而那绿也就如宝二爷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了。也许是水面较多，这里的绿大多濒水，远远看去，雾沉沉的一片。在濒水的圩上，是一长溜的芦竹，这是一片墨绿。它的绿和青竹仿佛，只是没有墨竹那般的神韵。它的叶比粽箬更为阔长，身子亦比芦苇粗大得多。平时没有多少人在意芦竹，坚不及竹，柔不如苇，它的生命看起来很尴尬，难怪连画家也不肯为它的绿着色。

里下河的绿单调而纯净，就像这里的人那样不事声张。它不同于连绵的竹海，没有那种波澜起伏的磅礴气势。它也有别于朱自清先生笔下的梅雨潭的绿，不似那样的温室里的娇嫩。它是一种原始的自然的绿，是那种普通人家的不着色调的寻常。它没有雕饰也无需雕饰，不因选择而改变本色。它绿得随遇而安，绿得天经地义，绿得恬淡忘忧，绿得地久天长。

哦，里下河的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