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纪念那越来越淡的年味

作者: 程稀2016年01月25日名家散文

过年

小时候,最期盼的就是“过年”了。每每年关将近的时候,总是让我想起我小时候的“年”。

在高楼临立的都市里,在拥挤匆忙的人群中,城市里的年味越来越淡,只能从临街的商铺里飘来的红色的对联才黯然发现“年”的到来。有的时候马上要过年了,才想起来是不是该置办一些年货了。最令我怀念的,还是小时候的“年”,虽然是久远的记忆,但是一切又仿佛就在昨天。

我的老家在乡下,在那个物质及其贫乏,没有游戏机,毛绒玩具,电子设备,肯德基,必胜客,滑滑梯的时代,小时候的我们总是在过年的时候才会有自己期盼中的奖赏。每到过年,我的父亲母亲总是给我和弟弟准备好新年礼物,一套新衣服是少不了的。记得有一年,我的父亲给我和弟弟分别买了一件“皮夹克”,“皮夹克”在80年代初的农村,可是一个相当时髦的玩意儿,我记得我的那件是红色的,桃红,正面还有好多金色的小花,内里是棉的,最扛山区的寒风了。可是,我穿不了。父亲不知道我长得那么快,居然买小一号。后来只好便宜小我几岁的表妹超育了,看着她穿起来很好看的样子,我偷偷哭了好久。另外还有“压岁钱”,三毛,五毛,一元,五块的……我的父亲总是把口袋里的零钱掏出来放在床上让我和弟弟开抢,似乎弟弟抢的总是比我少,这是我童年唯一庆幸的事情。有了压岁钱以后,我们就把这些钱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父亲不用的烟盒里,妈的床底下,甚至家里的墙洞都是藏钱的好地方,可有时连自己都找不到了。

乡下的年,高兴的是孩子,大人可没有那么舒坦了。我记得每到腊八之后,农村就开始忙起来,大人们开始准备年货。挂面,打豆腐,炸丸子,杀年猪,买炮竹……一个腊月忙的不亦乐乎。当然,每家少不了还打糍粑。打糍粑(方言,俗称年糕)是我们家乡的风俗,糍粑也是我们小时候最的爱食品。糍粑是一种糯米制品,大人们把糯米洗净放在锅里蒸熟,用乡下的柴火和铁锅蒸出来的糯米饭真是香甜可口,但这只是工序之一。蒸熟了之后的糯米饭要放在“对窝”(乡下一种打年糕的凹形石器)里左捶右打,每每这个时候乡下年轻力壮的小伙就成了抢手货,因为糍粑越黏越好吃,打糍粑是个力气活,直到把糯米变成极其黏稠的面状物之后才叫好。当然,这还是半成品,把糍粑在对窝里打好之后,我母亲就把它扛回家,放在桌上在摊平,切成小块,糍粑就成功了。糍粑是个好东西,可以下在面条里,可以烤着吃,也可以煎着吃,香喷喷,特有嚼劲,现在每次回家,我都会找地道农家出的糍粑来品尝,可惜,怎么也找不到小时候的那种味道了。

对联,是那个时候每家每户都不可或缺的物品。每到这个时候,我大哥可忙了。大哥是那个时候我们队里的文化人,他爱读书,喜欢书法,上学的时候天天在家练字。每到春节的时候,他总是提个墨水瓶挨家挨户写对联。那时候,写对联的人待遇可好了,大人都把家里最好的伙食拿出来备上一桌,从心底里,大家都是尊重文化人的。母亲说,大哥的字写得好,叫我们也在家里练,长大了也给别人写对联去,可是练到现在,对联也没写成一副。

大年当天,是最神圣的,因为要敬祖先,烧年纸。父母亲都起的好早,我们小辈儿过年那天也睡不着,早早起来贴对联,放鞭炮,搞卫生……母亲则在厨房忙活,把家里最好的腊肉,鸡肉,鸭肉,鱼都拿出来煮上满满一锅,再蒸上先前就炸好的各种丸子,萝卜丸子,山芋丸子,南瓜丸子……凑上一桌菜,父亲把做好的菜在堂屋摆好,放好13只酒杯,筷子……请祖宗先喝一杯。酒过三巡,父亲和弟弟开始烧年纸,烧完之后就轮流磕头,我们一家四口磕完头了还不够,母亲还叫我们代远在东北的亲人,二哥,华姐,军哥,燕姐等人磕头,仿佛跟真的一样。磕头的时候,母亲就在旁边念叨,请求先人保佑家人平安,健康,小孩学习好,大人挣大钱之类的。苦难的生活总是寄希望祖先和神灵,祈祷一切都可以应验。

大年当天的晚上一定要“上坟”,那个时候,我们堂姊妹4个还有同村其他几个小伙伴儿,三军、四化、保国等一起,这山跑到那山给先人“上坟”。“上坟”也是我们老家的风俗,过年晚上一定要给先人们烧纸放鞭炮,小辈们磕头,让他们也享受下过年的喜庆。农村的夜,月黑风高,山高路滑,真不知道那时候一个个七八岁,乃至五六岁的孩子是怎么翻山越岭而热衷于此的。给先人上完坟之后就是“辞岁”,辞岁是小孩们最高兴的事情,每个人拎着一个小口袋,走东家,串西家,“二伯,二妈给你辞岁了,祝你们健康长寿!”“唉,这小家伙嘴真甜,快快,拿糖吃~!”话未说完,小口袋就递过来了。全村转完,小口袋也满了。记得四大最大方,总是拿出自己偷偷珍藏的好东西给我们吃,我们也最爱去二伯二大家,他们家是开小店的,好吃的更多了,那时候,二伯家的林哥,梅姐都上班了,家里有很多新鲜玩意儿,菊姐对我最好,总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我。小时候浓浓的亲情弥漫,有时候都忘却世上有烦恼一说。

过年之后就是正月了,农村的风俗就开始走亲访友了,这个时候也是年味最浓的时候。一年不见的亲戚们开始有机会聚在一起喝酒、吃饭、猜拳、聊天,打牌……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每年正月初二,我姑姑家的表哥总是雷打不动的来他的姥姥家拜年,农村的风俗是:初一家,初二舅……虽然我爷爷奶奶都去世多年,令人感动的是,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姑家的表哥在我们的印象中一直是学习的榜样,有才,帅气,还写得一手好字。我记得从姑家到我们家还有几十里地,交通不便的时候,他们就骑自行车,条件好点时候就做三轮车,骑自行车的时候,虽然山路崎岖但是丝毫也不觉得累。我记得,那个时候,表哥拜完年总是要把我们几个小姊妹带到他家里去,因为我们还要给姑姑姑父拜年啊。姑姑家也是我们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因为姑姑姑父都把我们宠上天了,从来不训我们,还有好多好吃的,有时候一待就是半个月。那个时候,几十里的山地骑自行车也要半天时间,为了安慰心急的我们,表哥还曾附打油诗一首:一路狂奔出花石(花石,地名,我家),快马加鞭到槐湾(槐湾,地名,姑姑家)。多年过去,还记得这首诗,我也是醉了。

不在家乡过年,已经多年了。时过境迁,我也从当年的小孩儿到初为人母,有时我会故意在孩子身上固执的许诺只有在过年才会有的奖赏,有时也会特意在年关保留一些乡下才会有的风俗,只为纪念那越来越淡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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