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在春节

作者: 王红霞2016年02月23日短篇散文

隆冬时节,邻居家阳台上悄然挂起的一串串香肠,是最早映入眼帘的春节讯息,那殷硕饱满中透出的年味,把一个吃货的馋念早早地吸引到春节的主题上。

中国人的传统节日,大多都少不了一个“吃”字,但年味,是春节有别于其他节日的最绵长最暖人的情愫。小时候,还没到腊月我就天天扳着指头数着日子盼过年。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月,春节不仅意味着可以穿新衣,可以挣压岁钱,更大的诱惑在于它是一年中最为难得的美食饕餮节。记忆中最有代表性的年味,是除夕煮肉时远远飘来的香气,那感觉,好似方圆几里的空气都是香喷喷的。在香味缭绕中眼巴巴地等到肉煮熟,母亲会把提前烙好的饼掰到大老碗里,撒上葱花,先放上一些从热骨头上撕下来的一碰就烂的碎肉,然后浇上滚烫的肉汤,就做成了一碗香喷喷的大肉泡。吃一碗大肉泡,再怀揣着新崭崭的压岁钱去睡觉,整个晚上做的梦都是香的。那香喷喷的年味,让人觉得过年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几乎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春节传统菜谱,这是代代相传的自家的美食 D N A,是在任何高档酒店里都吃不到的独特年味。不论如何推陈出新,八碗一拼、秘制甜饭、压肉凉盘是我们家历年春节餐桌上少不了的保留节目。“八碗一拼”的主打食材是油炸的各种丸子,这大概是北方寻常百姓每年春节都少不了的传统菜肴,也是我们姊妹从母亲那里学下的手艺。肉馅一定要自己剁,绾起长发,戴上套袖,两手各掂一把刀,卖力地在菜板上交替欢舞,眼看着原本顽韧的一大块肉,不一会儿就成了可随意拿捏的肉馅,仿佛过往岁月里的坎坎坷坷,终将被光阴之刃切开揉碎。加一点佐料,连同对来年的希冀,一同投入火热的油锅。那一声升腾而起的“刺啦”,是任何乐器都奏不出的美妙绝唱。那携裹着对美好生活无限念想的肉丸,在滚烫热情的油锅里欢快地吟唱冒泡,伴随着缕缕诱人的香味,金灿酥脆、外焦里嫩的油炸丸子就新鲜出炉了。

年少时家贫,似乎每年只有到了除夕夜,家里才会“走油锅”。母亲剁肉馅时发出的那种声音,听着都能惹出口水。眼巴巴等到第一锅丸子盛盘,盼望了一年,急不可耐的我们兄妹几个,一个个溜进厨房,抓起刚出锅的热丸子就往嘴里塞。“小心烫啊!洗手没有啊?”母亲嗔怒着拿筷子去敲我们的手指,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满足和欢喜。如今母亲已离开我们两年多了,但她教会的那几道春节主打饭菜还是年年在我们各家的餐桌上飘香。

如今,虽说大多人家早已过了非等到过年才能吃上美食的年代,吃有时甚至已变成了一种负累,但年味对人的吸引却是始终割舍不掉的守望。天南海北的游子,加入春运大军,千里迢迢千辛万苦赶回家,就是为了能够合家围在一起吃顿年夜饭。叫一声,让望眼欲穿的父母看到平时只在电话里听得到的儿女,终于真真切切地围坐在了眼前。抿一口烧酒,让打拼在外冷暖自知的游子一年来的酸甜苦辣融化于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温暖五脏六腑。这顿饭,让全家老小的生活喜气洋洋、有滋有味。

我是个天生的吃货,小时候最朴素的理想,就是长大了能过上想吃啥就买啥的生活。那时过年挣几毛压岁钱,等到正月十五村上一过庙会,吃一个粽子、一碗凉皮、一个油糕,一毛一毛转眼就花掉了。老爸曾不无担忧地说:“这碎女子把嘴抓这么紧,以后挣的钱还不知够打发这张嘴不?”说来也巧,当年找对象,一眼就发现男友鼻梁正中间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本来心中还略有不悦,但得知是他幼年过年时,扑倒在炒臊子的锅边抢肉吃时磕下的伤疤,心中顿时暗叫“缘分啊!”这些年来,工薪族的我打发自己这张嘴是不成问题了,怎奈却一不留神又陷入想吃却不敢大快朵颐的尴尬。但是,哪怕平时再怎么严格自律,关照好全家老小的嘴,依然是春节的首要主题。吃在春节,已不单是关乎一个人的胖与瘦,煎炸爆炒、红烧清蒸中,蕴藏着一个中国传统家庭的幸福密码呢。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