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光

我观察了几个晚上，精雕细刻了两个晚上，写好了一篇散文《西岸灯火》，反复读了数遍，自认为写得不错，内心有点得意。

这天，我约好朋友老吴晚上到他家喝茶聊天，实则携此文给他评点。老吴是一名眼科医生，对眼病很有研究，但业余也喜欢舞文弄墨，写散文有独到之处，我们常在一起切磋，他对我的文章多有指正，我获益不少。

晚上我到了老吴家，老吴已如常泡好了一壶上好龙井等候。我落座，他斟茶，两人很默契。寒暄几句，我便把文章递去，他接过靠在椅背上细看，我则端起茶杯自饮，手指一面扣着扶手。过了一会，他放下稿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文章文辞不错，也塑造了意境，只是描写灯火不实。”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说：“我观察了几个晚上，虽有铺陈排比，哪有不实之理？”他说：“远望那灯火怎么会有光晕，形成一个光圈，仿佛一个大灯笼？莫非你的眼睛有了问题？”我说：“我看书写文章，至今还不用戴眼镜，哪有什么问题？”他说：“要不我们到阳台去看看。”

我跟他到了阳台上。他家的阳台正对着海湾，可清晰地望到西岸的灯火。他说：“你望那灯火是不是那样。”我放眼望去，结果那灯火与我写的一样。他说：“你分别用一只只眼睛去看，看情况如何。”我闭上左眼，右眼看到一个个大光圈；再闭上右眼，左眼看到一个个光点，我吃惊不小，如实相告。他笑着说：“你的右眼已经散光了，你还不知道，把不对的当成是事实。”我紧张起来，问：“眼睛散光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如何治理？”他说：“有多种原因造成散光，具体原因具体分析，明天到医院给你好好看看。其实，眼睛散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头脑散光。”我疑惑地看着他：“头脑会散光？”他说：“有。”便推我回到客厅。

我们重新坐好，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头脑散光可怕啊，把成绩夸大，把问题放大。你看大跃进时，一亩田可产上万斤稻谷，根据这个推算，那大家可以吃大锅饭了，结果吃了几个月没饭可吃了，吃薯叶野菜，吃出了水肿。袁隆平经过那么长时间的研究，现在水稻亩产才2000多斤呢，那时人们的头脑不知发热到什么程度了。反右派时，你不小心说了一句不满的话，就会成为右派，听说一个单位分了一名右派指标，大家在研究谁是右派，有一人尿急了，出去小解，结果划他为右派。有那么多的右派吗？弄得人人自危。这是大的事情，其实在日常生活中，散光的情况比比皆是。不少人取得一丁点成绩，便以为了不起，沾沾自喜，骄傲自满，不思进取；不少人遇到问题，原是芝麻大的小黑点，却看成漆黑一团，怨天尤人，畏缩不前。”听了他的话，我的脸渐渐发热起来，我觉得他也是在说我。那次我的文章有幸获了一次奖，便以为了不起了，逢人便夸。现在看来，我不仅眼睛散光了，而且头脑也散光。我说：“你说得很有见地，看来你对散光很有研究，可称专家了。”他笑着说：“其实二者同原同理。以上说的夸大其辞虽属可怕，但更可怕的是把白的看成黑的。哥白尼研究天体运行，提出日心说，本来是正确的，但被教皇斥为异端，布鲁诺为了维护这一学说而被烧死在罗马鲜花广场。经过三个多世纪的斗争，哥白尼的学说才得以被承认。你看看，由于教皇头脑散光，阻碍了科学多少进步啊。”

我边喝着龙井，边品味老吴的话，内心受到很大震动，皮肤起了鸡皮圪塔。我也患了散光病，得赶快治疗，不然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