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麦索儿

作者: 雪落林川2016年03月02日精美散文

蜗居省城已久,总想找寻时机拖家带口归乡去。在这样的季节,百花已谢,唯有鲜亮的黑刺果儿扮作花朵,在深秋的枝头艳得正紧。庄廓周围,是高低起伏的青稞,它们依旧保持了谦逊的姿势,等待热情的镰刀慢慢将自己撂倒。

如果没有严霜到来,这些青稞不肯老去。它们还保留着最后的青春,将动人的芒刺投向远处,饱满的身形里,早已裹不住生命的丰腴。那时候,我们姐弟几个跟在母亲身后,在麦田边缘处折下尚未枯黄的青稞,一根一根束紧了,扎成一把光芒四射的花朵。折青稞也讲究技巧——顺着秸秆往下滑,手指触到第一个骨节时,借用大拇指尖将其轻轻掐下,若在别处用力,则难以折断,或将青稞连根拔起,糟蹋了秸秆不说,更攘乱了青稞们齐整的步伐,因此要格外上心。

这些美丽的花朵由大背篼撑着,被送进庄廓。屋檐下,母亲用双手拍打着麦芒,直至穗头不再扎人。我们试图仿效,母亲急忙予以制止——她的手上满是老茧,麦芒扎不破,我们细皮嫩肉的,可不敢。而且,拍打下来的麦芒很容易蹿入袖筒,要是划破了皮,还要往肉里钻呢。于是我们只好作罢,眼巴巴等着青稞赶紧下锅。母亲将麦芒拍尽了,又拿过镰刀,将秸秆截短一些,截下来的麦秆被平铺在锅底,然后才将麦穗放在上面,加水后用麦草烧。期间,母亲走出厨房,唤来小鸡去啄食那些被拍下来的零碎青稞,说一颗也不能浪费。

等到厨房里飘出麦香时,母亲抖抖身上的灰尘,找来干净的洗衣盆和搓衣板,跪在盆前搓那些熟透了青稞。圆滚滚的青稞纷纷落下,带着诱人的色泽。每搓完一束青稞,母亲就交给我们去“捉虱”——将那些隐藏在麦衣里的青稞捉出来吃掉,现在想想,这是怎样奇怪而充满生活意味的词语啊。搓完了青稞,母亲又找来簸箕,将麦衣和碎皮颠簸干净,还有一些囫囵颗粒,得一颗一颗剥尽。如是,焜青稞便成了。此时的姐弟们纷纷将焜青稞装满口袋,出门去和小伙伴分享品尝,若对方持有稀罕玩意儿,也会试图用青稞去交换。

当我们尽情分享自己的快乐时,母亲早已从隔壁借来小石磨,擦洗干净后铺上一片单子,将青稞缓缓注入磨孔,匀速转动磨柄时,细长的麦索儿就流了出来。稍长大一些时,我去帮母亲拉磨,由刚开始的轻松到最后的疲惫,让我也早早尝到了生活的琐碎和不易。麦索儿拉成后,即可做成美味的拌汤——从洋芋地里刨出新洋芋,洗净切成大块,和麦索儿一起推进沸水中,待洋芋炖烂后,再炝上一些野葱花,地道的麦索儿拌汤就做成了。有人说,放点肉会更香,但那时除了过节很少吃肉,也就没尝到过放了肉的麦索儿拌汤是什么味道,估计是一种别样的香。

如今各种肉食塞满了冰箱,我们却渐渐远离了麦田、青稞和麦索儿,难怪吃什么都没味道,怎么吃也不香。我想,是该回一回故乡了。

隐约间,恍然听到青稞的悠悠诉说——你不来,我不敢一身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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