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铺子

作者: 光其军2016年03月03日精美散文

衣铺子在刚进老街的地方,离热闹的市府广场只有区区的几步。老街很老,房屋几乎是带木楼的二层楼,与现今的房子比,早属于祖辈级的了。衣铺子一共三开间,一间是镶铁的排门,紧闭着,积落了许多灰尘。一间砌了墙,白灰抹了,上面有个木窗,有窗纱蒙着,却也布满了黑黑的灰尘。另一间被改成了卷闸门,也紧闭着。这些静止的物象,契合着旧的时光

三间的门上方都有木阳台,两间的木栏杆还在,栏杆间的小圆柱子,红中带着暗黑,东倒西歪,仿若被什么欺凌着,有一种落魄的意味。而几根黑旧的电线,在那几根小圆柱边上凌乱的悬着,又在混乱着意象。木阳台上有门洞,其上半部半圆,有两扇排门,漆黑的,却关着,看不清里面。倒是破旧的花窗,破成了几块,一些麻雀的进进出出。看这样子,我就猜测,木楼或许是曾经的闺楼,该是住过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而衣铺子所在的那间,上方的栏杆被换成了褐黄色的广告牌,与木阳台的破旧对比,有错落着时光的况味。

房子是出檐的瓦房。山墙的大半是青砖,但出檐的却是红砖了,应该是修补山墙时用上的,它们之前均被刷上了一层白灰,我看它时却已掉了大半的颜色,所以青砖的青,红砖的红,以及上面残存的白,组合起来,并不太协调,这就如一只杂花的猫了。屋顶一律是黑色的小瓦,这小瓦很好看,如半弧的括号,它们依次顺势叠加,像鱼的一片片鳞,有一种沉静和雅致的美。现今烧黑瓦的土窑鲜见了,真不知破损了,往哪里去寻。瓦上以及瓦垄里,都积满了浓淡不一的青苔和瓦草,虽旧时的被新的掩盖,却仍是老模样,仿若只有在它们之上才会寻觅到一些旧的时光。

门前的街上是光亮亮的麻石条,一个一个挨着往远处而去。时间久远了,麻石条上凹凸不平,中间的几块上还有深深的车辙,这些磨灭不了的事实,都是时光的印痕。它们刚被铺上的时候,就有人走过,而走过的人,远去了,走来的人,还会来。不过,在我看来,城市的日新月异,麻石条与这些老屋子,终究有一天,还是会被时光吞噬的。

衣铺名叫“时尚潮男”,这是个有新意的名字,与老街的古朴,显然格格不入,具有挑战性。老街宁静,过往的行人不多,店铺也就冷清,不像大街上那些店铺的熙熙攘攘、人声人声鼎沸。去年的春上,陪友人走老街,见到店里有一个年轻女子,捧着一本书在看。我们的脚步声,丝毫没有惊动她。当脚步声清亮的响过,店内似乎就滞重了特有的宁静,仿佛可以看见清幽幽的光阴在她手中捧着。真的是静了,静得连店里那些穿着潮男衣服的塑料模特儿,都目含深情,垂手直立,静在了时光一隅。停下来,就看那些男式服装,样式很潮,都是小年轻们穿的。已经过了年轻的我,不属于潮男的系列,穿了,不太合适。

锦衣卫,是衣铺的另个名字,用黑色的楷体字写在褐黄色广告牌下,边上配有同样黑色的汉语拼音。我不知道店主为何又用锦衣卫这个名,但我知道这个名,几百年前的明朝特务机构用过。这与它的本名时尚潮男,有着天壤之别,难不成是店主让现在的年轻人都学学当年的锦衣卫?有一天带着疑问,我走进了店里,问那个年轻女人。她听了不觉得奇怪,只是淡淡地笑着对我解释,锦衣是时尚的衣服,男人得护卫时尚啊,所以在时尚潮男的名下,就又取了个锦衣卫的名。这样的解释,我似懂非懂。

衣铺里的衣服,顺便我也逐一看过,没一件能适合我。而在我留步的片刻,街上仍少有人走过,店里就更为地冷寂。但这个年轻的女店主,不为冷寂而寂寞,反而显得乐呵呵。我又不解,便问。她又解释,说她不为生意的冷清而苦恼,只为自己有事情做而开心。听了她的话,似乎我一下子就明白,原来开心起来,也很简单

今年的某一天,我又去了趟老街,却见衣铺紧闭,一问边上的老住户,才知衣铺早已关门,那个年轻女子已嫁作人妇了。站在门前,我突然有些怅然,但很快就清醒。就知道,眼前的门是不可能开了,门头上的广告牌,也将会被后来人改写,或者撤除。但不论怎样,我会记得老街的这里,有个叫时尚潮男衣铺的。

一只麻雀在木楼上轻轻“叽喳”了一声,如一声低缓的音乐,在这冷寂的老屋上,滴溜溜的舒缓了一些时间,然后嘎然而止。天地之间,时光之中,生命在不断流转,生活在不断更新,悄无声息,不见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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