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采风随想

作者: 云芷清芬2016年03月09日经典散文

因着编撰《昔阳古文译注》的缘故,我对本县的乡土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本着胡适之先生“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之十字真言,一年来,四处查询资料,到处求教方家,只为译注时尽量不出现差错。今年开学,又萌生文化考察的念头。于是,乘着上巳佳节(农历三月初三),发古人之幽思,跋山涉水,撅奇探幽,冀有一得。

皋落是昔阳两大文化源头之一,又是古乐平皋川乡的文化中心。早在春秋时期,就是赤狄东山皋落氏的聚居地,历来以山水秀杰,人文蔚起而着称。所以,我们把文化采风的第一站定在了皋落一带。

是日清晨,我们一行17人乘车前往皋落瓮山。一路上,晴空万里,偶有微风,看着满山的桃红,听着黄鸟的欢歌,受享着置身于自然的惬意。在昔阳,瓮山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旅游景区,昔阳旧志多处载有瓮山祈雨的历史,在民间关于三皇姑与三大王争道场的传说更是凸显了此地的神奇。沿途我们还经过了奇峰山,或许是因为来不及亲身登临的缘故,作为昔阳八坏“皋落奇峰”,远远望去,平平无奇,只不过是绵延的几座山峰而已。汽车沿着杨赵河谷,在逼仄的公路上前行,从车窗向外望去,干涸的河床已变为乡间小路,完全没有了古诗中“倒浸乾坤空见底,直涌江海信无更”的盛景,只留下状元窑的传说稍许给人慰藉。

我还沉浸在漫无边际的遐想,汽车已来到了瓮山景区的售票处,当里面的工作人员得知我们是为文化采风而来时,好客的主人忙丢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顾不得搽干净手上的泥土就忙着与我们寒暄,接着为我们指示进山的路线。大约又走了八九分钟,我们才真正进入风景区。 瓮山景区原是一条河谷,入山口极为开阔,下面是一方龙潭,上面架着铁索,铁索上搭着木板供人行走。大伙七手八脚攀着铁索,踩着木板小心翼翼往前走,生怕不小心掉下去。突然,走在前面的松杰和宝生恶作剧地用力摇晃铁索,霎时整座桥开始晃动起来,走在后面的女同志吓得大声叫了起来。这时,两人又回过头来眨眨眼睛,扮个鬼脸,原本大惊失色的女同胞们又不禁露出笑脸。越过龙潭,进山的路变得越来越狭窄,也越来越奇险。当我们攀山越过风雨双洞之后,只见青山如洗,白石如画,碧水中流,桃花如霞。好奇的女士们更是摸着,倚着,枕着每一块异样的石头不忍离去。这时,忽听见走在最前面的连元生主任高声向我们嚷嚷:“赶紧走啦,前面可是瓮山最经典的去处。”连主任是皋落车寺人,平时喜欢游山玩水,这次学校组织文化采风,便自告奋勇作我们的向导,以尽地主之谊。众人听到连主任召唤,顿时兴致高昂,朝着连主任处爬来。山上是二大王显应的庙宇,迎面望去,是大大王显圣的祠庙,两庙中间是三大王显泽享受香火之地。传说三大王埋靴智斗三皇姑,占得瓮山风水宝地,以后更是垦荒、灌溉、牧养,竭心尽智护佑着一方水土,为当地人民带来福祉,也赢得人们的爱戴与敬仰。作为昔阳的祈雨圣地,瓮山三祠至今依然香火不断。今天,我们或许会觉得先人鄙陋,可是作为一个靠天吃饭,靠地生活的民族,谁又能讥嘲他们真挚而又虔敬的心愿。所谓天人合一,心诚则灵。在瓮山祈雨的历史中,晚清重臣李用清与乡人约定“凡有种罂粟村庄,不得与神庙香花之会;每逢祷雨之期,吸食鸦片之人,不得宿坛入庙。”在那个鸦片横行的年代,我县的水峪、皋落一代种烟、食烟蔚成风气,在李用清看来,“晋省今日之灾,非天灾,乃人灾也。”(见李用清《祷雨记》)他把祈雨和国事、人事对应起来,作天人感应之论,在那个时代有着极重要的现实意义。

折山而下,底部是一巨大的石罅,罅中有水,不甚深,周围群山环抱,形如石瓮,故名石瓮山,又名瓮山。再沿石磴往上攀爬,于显圣庙旁是一带碑林。众人于碑林处停下来,仔细观摩碑文,又见数块残碑凌乱于地,再看到碑帽也任其闲置一旁,不由得心生感慨。

沿山路回返时,我真切的感受到此行不虚,有所得,也有所失,失失得得,不正是人生至理?

中午我们在皋落镇草草用餐。刚过两点,也顾不得车马劳顿,便迫不及待赶往柏岩山。柏岩山,旧称古柏岩,位于皋落群山以西,水峪之北。金大定年间,僧人福惠结庵于此。相传其母张氏,外祖母陈氏到此寻子,此后久居是地,端坐而逝,因而得名“坐化岾”。缘山径而行,古柏森立,草木葱郁,上垂峭壁,下临深谷。山径迂曲狭窄,只容一人通行。前行数百步,有一敞阔处攒蹙于悬崖间,可庇风雨。旁边多古柏,兀立悬岩,怪石嶙峋,异态万状,故名“古柏岩”。

从金朝大定开始,山上寺庙道观颇多,时兴时废,直到明代弘治年间,在潞州僧人清琦的主持下,由我乡名宦横山乔宇诸兄弟,在元代旧址基础上重建重兴寺。重兴寺共四殿一堂,大堂西侧为僧人庐舍,此后数百年香火绵延,直至文革破坏殆尽。

沿着山路行走,见路旁有碑数块,其中一块碑座、碑帽俱全,近前一看,文字清晰可辨,一群人摸着字迹往下念:“乐平东南七十里,有村名水峪,其北,村曰石龛,曰横山,余故园也……”我不由的喜出望外,这不正是我所译注的《古柏岩重兴寺记》,望着这块由乔宇撰文,其兄乔宗(明代书法家)所篆的碑刻,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忽然,我们发现悬崖之下,杂草丛生处有废弃的石阶,我和松杰、保生赶忙抓住灌丛,沿着残缺的石阶下去。呵,原来下面别有洞天,在一块较为开阔的地上,四处散落着老旧砖瓦,钻过一个石砌拱洞,草木掩映中到处是断壁颓垣,“诸廊绕砌疑无地,一刹临崖别有天”(乔宇《重兴寺二首》)这不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重兴寺吗?望着满眼的荒草,摩挲着近六百年的残碑断瓦,我们不由得感慨连连。这时又听到与我们同行的摄影师鹏杰叫声中充满惊叹:“快看,下面还有两层。”我们仨赶紧往回返,在刚下来的地方发现一个半露半掩的密道,下面台阶完好,无奈口小人粗,而上面几个意兴阑珊的女同事又迭声叫喊:“赶紧上来,人都走光了。”我们这才怏怏地往上爬。坐到车上,心里依然有所不甘。

车行十里许,到了明代吏部尚书乔宇的故里横山,我们原本是奔着乔氏宗祠去的,谁料踪迹全无。问过一位老妪,指着村西北处的一所小学说:“几年前刚拆,新盖的小学。”那一刻,在我心里打翻了酱油醋,五味杂陈,全然不知是何滋味。所幸,一位老翁指着村北旧供销社的一面石碑道:“那旮旯当不住有一看。”我连忙大步往过走,远远看见上有蛟龙腾空,下有赑屃含云,就知道此碑规格不低。近前一看,碑帽用篆书写着“重修寿圣寺记”,往下一看更不得了,此碑由乔宗撰文,乔宇篆字。知怯畹娜硕蓟岫运恼ā⑹挠兴牛涫登怯罨故敲髦幸蹲琶氖榉摇K贸ぷィ魍蚶汲颅U称其篆书“有二李风(李斯、李阳冰)”,又与李东阳并称“篆圣”。这次文化采风能看到乔尚书的书法真迹,幸何如之。看过碑文才知,寿圣寺初建于北宋熙宁元年(公元1068年),至今有近千年的历史。年代如此久远,想来片石皆无,谁想一旁的老翁说供销社房后就是寿圣寺,现在成了人家。我们急忙赶到后面,只见大门紧锁,院中杂草丛生,一片狼藉,只是从木结构门厅看出是个古旧院落。无法进入庭院,只能绕到屋后。屋檐猫头滴水俱全,只是两边屋脊少了兽头。

这次横山采风,本为乔氏宗祠而来,不料村民不辨好歹,弃珠玉如瓦砾,更让我始料未及的是于大失望中有大惊喜,不但发现寿圣寺遗迹,还见到乔宇的手迹,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离开横山,我们前往川口村,那是金代状元、翰林学士、吏部尚书,被封为弘农郡候杨云翼的故里。此时,晚霞挂于天边,暮色渐渐从四周合拢。忙碌了一天的同事,一脸疲倦。于是我们在杨氏祠堂、离相寺略作停顿,便匆匆上路。

返往城里的路上,车内一片岑寂,只听见汽车发动机呜呜的声音,偶尔夹杂着窗外风吹草木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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