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哲不分家——浅谈史铁生与周国平

作者: 噗噗糖2016年03月13日经典散文

我开始读史铁生大概是在高一语文课学他的那篇《合欢》的时候。很早以前我就往电子书里放了《我与地坛》,却一直都没有看,直到上语文课被《合欢树》感动到热泪盈眶,才把它翻出来,而看完的时候,早已流了满脸的泪。之后,我又去找了《我那遥远的清平湾》和《病隙碎笔》来看。其实,《我那遥远的清平湾》并不是很和我胃口,但《病隙碎笔》却看得我热血沸腾——“天哪!这是我想说的!怎么叫你给说去了!”“啊,原来是这样,没错没错,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当时只恨手中是电子书,没办法划句子作批注,直到买了实体书,才过了这个瘾,拿到它的第一天就把我的荧光笔划得没水了……直到现在,《病隙碎笔》都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没有之一。

读周国平就晚得多了,高一暑假翻完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西方哲学史》而想再找些哲学入门书籍的时候,看见有人推荐周国平的散文,不过没在网上找到电子书,我也就先没有买实体书。后来在家附近地铁站的书摊上,偶尔看见了他的第一本散文集《守望的距离》,才10块,而且看着不像盗版(即使是也是高仿),就买下来了。晚上看的时候,虽然没有像看史铁生时一样全身都兴奋起来,但也有相似的阅读感受——上面那句“这是我想说的!怎么叫你给说去了!”就是来自这本书。而当我看完他的《人与永恒》的时候,我觉得可以把这本书放到我心里仅次于《病隙碎笔》的位置了。

喜欢上这两个作家以后我仔细的一想,发现他们俩还真有些相似之处,同时也各有自己的特点。作为一个同时是他们两人小粉丝的读者,时常发现自己的想法和性格有时和史铁生比较接近,有时则和周国平比较接近。于是,我就把这些想法整理成了文字,也许会有些主观,但比较两个人还是挺有意思的。

第一,史铁生和周国平是一个年代的人。

史铁生生于51年,周国平生于45年,所以他们的早年经历也都是在少年时期(史铁生是在清华附中读初中的时候,周国平是在清华大学读哲学的时候)遭遇了文革,之后作为知青下乡。可以看出来,文革在他们的生命中都留下了一些难以抹去的印记,但也因为他们都比较年轻,所以没有太严重。史铁生的早期作品如处女作《我那遥远的清平湾》就是文革题材,而到后期就少见了,至于周国平我目前还没怎么读到他关于文革的文章

第二,史铁生和周国平都在文革过后遭遇到一些个人生活上的劫难

史铁生因为车祸而双腿残疾,这件事改变了他的一生。他文章中那些写残缺的部分是我们这些正常人可能永远也不会体会到的。周国平丧女,虽说这件事没有残疾严重,但他也因此写出了《妞妞》,这个经历也是大多数人所没有的。

接下来从作品的上面谈的话,可以发现两人都很喜欢把自己分成“内我”和“外我”。(我也是,后来看到不少人都有这样的感受,也许并不是什么特例)史铁生用“我”和“史铁生”来称呼自己的灵魂和在社会中存在着的那个史铁生;而周国平的《自我二重奏》则把这种情况展现的淋漓尽致。

两个人还很注重夜晚,觉得夜晚是卸下白日的面具,让灵魂休息半刻,与自我对话的时候。史铁生在《务虚笔记》里把它称作“写作之夜”(这里我也极有共鸣,所以除非太累,不然我很不喜欢躺床上马上睡着。在和猴哥交谈时发现他也是,但其他一些朋友就不会。)

两个人都向往纯粹的(或者说没有那么多政治色彩)的文学、艺术、思想,而实际上,他们的文字风格也大多不和政治发生关系。

两个人写作内容也有共通之处——信仰、生死、人生意义、艺术存在的意义、神与人、爱之类“俗而不实,大而无当”(周国平自语)的东西。

两个人都比较平和地看待自己的成功,但又承认自己其实并没有很超脱——史铁生说过“读者们千万不要把我神化,我不过是一介比诸位更有残缺的普通人,在贡献自己的迷途罢了”,也说过“金钱与权力,此一铁生从未清高到对这两样不发生兴趣”;周国平说自己“基本(不是完全)看淡了功名富贵”然而又笔锋一转说“若能放下这一份‘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虚荣心,或许我可以活得更为洒脱。”

纵然有如此多的相同之处,他们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人。这里的评价不分高下,只看差异。

史铁生更入世,周国平更出世。或者说,史铁生更外向,周国平更内向。史铁生看似是个超脱、安详的人,其实是残疾与病痛逼得他不得不如此。他特别喜欢看足球,想踢足球——可惜,他不能。他说他年轻时想当运动员,想攀珠穆朗玛峰(我印象里有这句话,但我看到的那本书已经还给图书馆了,所以别太当真)——可惜,他不能。他外向的心是被残废的双腿禁锢住的,所以我总对那些“史铁生残不残疾对他文字的影响没有我们想的大,他是天生有哲人气质的人”的言论持保留态度。也许史铁生很早就开始思索这些哲学命题,但如果不是残废了,也许他会去当工人,甚至当运动员——他一开始写作的目的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除了写作可能没什么用处。我一直觉得周国平的人生三境界“悲观·执着·超脱”很适合史铁生,他因为悲观开始写作,直到他离开人世时,他的半个身子已在超脱当中。反观“天生具有哲人气质”其实形容周国平更加合适,他不善也不乐于社交(至少我在文章里看到的他是那个样子),喜欢把自己投进书的海洋里,和先贤们交谈。他不喜欢旅游,总爱找个安静的偏僻处。如果说史铁生的超脱是无可奈何,那周国平的超脱就是浑然天成。他自叙是个内向羞怯的人,这样的性格在我目前唯一看过的一篇关于他的访谈中可见一斑——回答问题能简就简,基本不超过两行字;对比偏外向的史铁生,即使病痛缠身,也有半本的访谈集(另外半本是书信集),没一个问题都能说上一大段。

史铁生更朴实,周国平更学术。史铁生作为一个作家,肯定也读过不少书,在访谈时他也常提到自己读的书,但也许是因为病痛吧,很明显他的学术水平和周国平不在一个档次上。他的文章多是自己的思考,引用他人观点比周国平明显少得多,所以显得“天然去雕饰”,受别人感染不多。在他的书信集里,一封写给某日本友人的信至今都让我觉得很好玩——他说:“东京也有梅雨季节?在我印象里,整个日本都是北方。”史大叔不知道梅雨是因为准静止锋,和纬度关系不大,更何况其他国家并非都像中国一样北方少雨南方多雨,日本是一个岛国,是海洋性气候,下雨自然比同纬度其他地方多。至于周国平,可以说满腹经纶吧,随口说说哪个哲学家就能写上几千字,同时又能兼收并蓄,一边肯定先哲们的箴言一边戏说先哲们的错漏和他自己不赞同的地方。说可以看他入门哲学,完全没错,我看完他的散文就特别想去找那些书解馋,比如他喜欢的尼采(我正打算什么时候再看一遍查拉图斯特拉),还有引领他走向哲学之路的赫拉克利特。不过,应该说正因为他非常学术,导致他的文字总是一堆书袋子堆起来,很多人说他只不过是炒先人的冷饭也大概是这个原因。

史铁生更偏向于作家,周国平更偏向于哲人。注意,我这里并没有说周国平是个哲学家。周国平的确是学哲学的,但他的水平确实达不到可以称为家的水准,他的想法还是依赖前人较多,更不用说发展自己的体系,只不过他自认为散文是他的个人爱好,而哲学才是他的正业,这一点他也是有提到过的。史铁生更不用说,他几乎不认为自己是个哲人,虽然他的文字处处是哲理

有时会看到有人说周国平太直白,每次都直接把思想以最通俗的语言赤裸裸地展现在人们面前,其实史铁生也同样如此,就是没看过有人批评他(也许是出于对残疾人的怜悯?或者是因为他已经仙逝了?)可能是我现在水平还不是那么高吧,那些太专业或者太有层次的文章我看不太懂,也暂时无法欣赏。对于我来说,周国平和史铁生的程度刚刚好——和我很多地方都有共通之处,还不是很难懂,文字也不是我讨厌的太过堆砌或极简主义。我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病隙碎笔》和《人与永恒》应该都将在我心里占据前两名的位置。

以上的文字写于去年11月多,当时我其实只是因为私心而把两个作家放在一起比较,不敢说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后来我上网看了一些以后才知道原来周国平和史铁生是认识的,而且周国平也用文章怀念过史铁生(虽然我觉得那篇文章有点吹捧),也有一些人和我一样,最喜欢的作者是这两个人,顿时就产生了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其实最近我没怎么回看两人的文章,所以在把之前的记录整理成文章时稍稍感到有些隔膜,不过直到现在,散文这方面还没有哪个作者的文章能超过他们在我心中的地位。希望不久的将来,可以把他们推荐的一些书看了,我再回看,也许能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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