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性“忧育症”

作者: 阿简2016年05月17日短篇散文

晚上十点半,刚把孩子哄睡着,电话铃“叮”地一声响起来。在半梦半醒之间,在只亮一盏小夜灯的晚上,急促得让人心惊。

江璐接起电话,是婆婆。连招呼都顾不上打,老太太迎头就是一句:“知道吗?国家有了新政策,现在‘单独’就可以生二胎啦!”因为亢奋,婆婆的音高比素日里又提了一个八度。末尾的“胎”字破了音,听得江璐心里一颤。

原来是说这个,江璐悄悄地叹了口气。这事儿现在说起来,已经不算什么新闻了。几天来,她心心念念的纠结,还有跟老公的怄气,都跟它有关。作为一个母亲,她不是没活动过心眼儿再要一个宝宝,男女都不要紧,只为给妞妞做个伴。可是以前,几十万的社会抚养费挡在那儿,这事也不过是想想罢了,根本提不到议事日程;现在,单独子女生二胎的政策放开,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成为可能,反倒要为它费脑筋了。

问题明摆着:她跟老公,都是最基层的小白领。每个月的收入除去还房贷,还要节衣缩食地攒学费。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接下来的小升初,妞妞的求学生涯一路名校,赞助费早已经是“举全家之力”了,再来个老二,想想真是吃不消——一来她要休孕产假,收入锐减且工作不保;二来养个宝宝费用太高,尤其是长大以后的教育。有妞妞的成长做标尺,她不能厚此薄彼。

可是婆婆不这么看。第二天就跑了来,带着润色了一夜的腹稿苦口相劝,有理有据主题分明:非要都拣着高消费养小孩吗?怎么还不是养?老辈人一生好几个,窝头咸菜不也都养大了?骨头是骨头肉是肉的,比现在的孩子精壮得不是一星半点。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这话了,江璐还是觉得很无语:这都什么年月了,窝头咸菜?根本没有可比性嘛!她不无厌倦地把头扭向窗外,仿佛又看见菜场和街边店那些“散养”的摊贩小孩,端着油腻的小铁碗吃菜汤拌饭,一下子觉得很愤怒:生养一个人,那是要对他负责任的!她最恨草率地把孩子像一颗蛋一样生下来却由着他自生自灭。如果不能给孩子幸福生活,她宁愿不生。

这话说得,未免决绝了些,婆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不悦。婆媳二人名义上是在探讨,却明显碰撞出了交锋的味道。老公成了墙头草,一会儿觉得媳妇说得对,一会儿觉得老有道理,摇摆不定进退两难。看着他那左右为难的样子,想想几天来跟他正反两方角色互换的几番“过招儿”,江璐自己也觉得奇怪:本来心里是在生与不生之间举棋不定的,怎么婆婆这一插手,自己反倒倾向于放弃了似的?

激辩无果,一家人弄得不欢而散。婆婆怅然若失地走了,留下不无歉疚的江璐,站在窗口看着她的背影心乱如麻。直到跑来跟我吐槽,还是满脸的“幽怨复彷徨”。听着她的事我就在想,对于普通的工薪阶层,这样的“忧育症”怕是大范围、流行性的吧?期盼已久的二胎指标,终于像福音一样袅袅飘来,然而真要捕捉到它,还是需要一点勇气的——生要有缘,育要有力。这两者就像乐谱上的五线和音符,要想做出来的曲子和谐动人,还真得用心编排一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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