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豆灯火

作者: 阮直2016年05月18日情感散文

这几日城里改造供电线路,家里可供娱乐我们的电视、音响总算有了休息日。老妻拿出了充电照明灯,一家人大眼瞪小眼,呆坐在灯下,不知该干些什么才能打发这无聊的时光。日子好像被电给“断送”了内容。

这时我想起了自己没电的那一段童年时光,并不像如今这么寂寞难耐呀。上个世纪60年代科尔沁草原上的半农半牧区还没有通电,家家用来照明的不过是一盏煤油灯,有的人家连煤油灯也舍不得用,而是在山上采来野蓖麻籽,用土法榨出油来,把蓖麻油倒进一个浅一点的瓷盘里,用棉花搓成一根黄香般粗细的捻子,在油里浸透一会儿,然后把其中的一个头儿探出盘沿儿,用火点燃,一豆火光影影绰绰让一屋子都有了暖洋洋的色调。条件稍好的人家还为这盏灯做一个高脚的大头儿灯台。于是就有姥姥的儿歌:“小耗子,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吱吱吱,叫奶奶,奶奶打它一烟袋,灯翻了,油洒了,耗子跑了,盘儿打了。”这是姥姥一生惟一会吟咏的“诗”吧。今天回忆起来倒觉得更像是姥姥自嘲自乐的现代“拉波”。

姥姥家那个自然村仅有六户人家,他们除了逢年过节,很少有点灯的日子,连起夜也是摸黑的。因为我与弟弟寒暑假常去姥姥家,所以是点灯次数最多的人家了。

那时的夜又黑又静,哪家点亮一盏灯火,在一里地以外都看得见亮儿。小时候我怕天黑的,可姥姥点灯的时间总是推到脸碰脸看不见鼻子时。我常说:“姥姥,你的小心眼比那盏灯光还小。”姥姥生气地说:“你去外边看看,哪天不是咱家点灯最早,熄灯最晚。”

庭院的窗棂下因为有了那束灯光,就漾出了一片桔黄色的亮儿,它是有诱惑力的,村子里的小伙伴们见到姥姥家点灯了,便拿着鸡毛扎的毽子来找我玩了。如今这孩子们的眼神你就是给他吊着电灯,他们也踢不上一个毽子吧。如今这家家的灯光都胜过皇宫里的灯火,可是孩子们的眼睛却近视的多,我兄妹五个,个个都是在昏昏暗暗的灯光下度过夜晚,却没一个近视的。

如今这孩子们不光眼睛不好,连记忆也不好,在我的感觉中他们好像没了童年的记忆。让他们说说小时候的事儿,他们几乎是一片空白。可我们那个年代的人,为什么连一豆灯光,一顿饺子,一次郊游妈给煮了两个鸡蛋儿都还那么鲜活地储存在记忆中。

孩子笑我,那是因为你的记忆硬盘里只存储那么几张可怜的底片,我们的记忆装得太满了,已开始拒收了,别说是童年的往事了,就是前两年的事儿也被今天的事儿顶了出去。你童年一盏麻油灯照了你十几年,咱家这三五年内就换过多少灯具了,一个节能灯用了一年,你都说质量太好了,你说我还能记得住我童年用过的多少个灯泡吗?你要到外边走一遭,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你能记住它们每一个的形状吗?

看来不是如今的这一代人没记忆,而是我们那一代可记忆的事儿真的太少了,除了苦难,就是贫穷,一盏麻油灯,就是整个童年的一个亮点,一个毽子,几个玻璃弹子,就是男孩子的全部的玩具了。如今还被我时常怀旧到了审美的层面上,看来是自己太可怜了。但这可怜也正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历史进程中的一页。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