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作者: 孔明2016年05月18日情感散文

“又要过年了。”人有了年龄,几乎都爱说这句话。单道“又要”这俩字,就有了太多的人生感喟与况味。一年365天,扳着指头过日子,那日子多慢啊!那样过日子的,多半是小孩,天天盼长大,盼呀盼呀的,那日子就不好玩了。每个人都要做过来人,过来人都有过那个“盼”。人难过百岁,就算一百岁吧,一辈子屈指数年,十个手指,也就十个来回。盼着长大成人,真个长大成人了,就忽然身不由己了,就不知不觉间作茧自缚了,就顺水行舟、逆水也得行舟了。前行有路,路在何方?只能顺大流了,甚至跟着感觉走了。来时有路,却非回头路,转身都不可能,更别指望倒着走了。人生如此,只有看着钟点上的秒分时针转圆圈,时针转一圈一昼,再转一圈一夜,昼夜更替,一天去了;春去冬来,一年去了。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春回大地了,百花开放了;花褪残红了,夏日炎炎了;酷暑熬尽了,秋收在望了;天地飘了,年关将近了。一年的终点,一年的起点,一年的圆满,所以被唤作年。人文节令是迎合天旋地转的。对每个人来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是个大关节,不能马虎也马虎不得的,故而年既是个节,更是个结,一结“绾”一结,一生就“绾”成一疙瘩了。如果说这“结”好比“蚕吐丝”,那么人就是那“蚕”了。不管愿不愿意,丝总得吐,这是活的本能,也是活的本领,更是活的理由。“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是宿命,谁能例外?宿命赋予使命,使命成于岁月,使命催人奋斗,岁月却催人易老。“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大无奈咯,只能大放手呗。一年一咏叹,一年一回味。年年咏叹,年年回味。年,这样来,这样去,也就这样过了。

有人说过年是越来越没有味了,而谁真正琢磨过年应该是什么味儿?或者怎样过才算有味儿?但至少有两种现象:摆脱农门了,却怀念农村过年了;提起过年了,津津乐道童年了。两种现象,其实透着人生两味禅:农村过年,过的是年的原生态;人的童年,最美好的当然是过年。从混沌中感知世界,从懵懂中觉悟人生,年的美好恰在不知不觉中植根于童年记忆而被好奇心与新鲜感放大了。比如从上世纪过来的中老年人,对年都有着苦难却浪漫的记忆,年夜饭,压岁钱,放鞭炮,穿新衣,走亲戚,看社火,等等吧,都是些人间寻常事,却一言一语里津津有味了。像咀嚼,更像反刍,同龄人或者心灵共鸣,晚辈人却像听天书,特别是上世纪的90后、今世纪的00后。人所处时代、环境不同,年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又要过年了!”此一句话里,岁月感伴随人在旅途感。人被岁月绑架了,腿脚不听了使唤,奔跑却成了习惯;常叹人生苦短,心也就紧迫起来,惆怅,咏叹,回首,都好像不由自主了。年年除夕,年年春晚,年年团圆。年年记忆犹新,年年似曾相识,年年似是而非。入冬,我去乡下采风,看见一户人家门楼上的春联尚在,虽经风吹日晒,红纸斑驳,红色褪白,却几乎完好无损,透过漫漶的字迹辨认依然能感受到农家过年的那种喜庆传承与美好祈盼,这真是妙哉!主人是个退休的教书先生,春联是他的亲笔,他说多少年了,他家的春联是真正的“新桃换旧符”,新的不贴上去,旧的就不撕下来。他忽然一声长叹:“唉,眼看又要过年了,得琢磨新对子(春联)了。”一声长叹触动了我心灵的柔软,使我豁然开朗,茅塞顿开。既然年是非过不可的,那又何必“唉”呢?或许过好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过年才更有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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