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闲,桂花落

作者: 任崇喜2016年06月03日精美散文

开花了。只那么一株小树,居然开得密密匝匝,芳香裹挟着秋日如水的月光,抵达涌起的记忆

仿佛只为这适合的氛围。风凉,天高,夜静,那花香如丝如缕地袭来,挥之不去,在清凉中,显得十分惬意。

平日早出晚归,我无暇顾及这四季常绿的树,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树绿色中竟开出了金灿灿小花。这偶然的发现,仿佛成了平素日子里的闲淡印记,该是红尘之上的花朵吧。

许多花树,如人一样,虽然惹眼且风风火火,却是中看不中用的。而桂花树却不同,树不高,形状幼稚,貌不惊人,但花朵小巧精致,香味素雅清淡。

这李清照称“自是花中第一流”的树,终年常绿,枝繁叶茂,秋季开花,芳香四溢,人谓“独占三秋压群芳”。“月待圆时花正好,花将残后月还亏,须知天上人间物,同禀清秋在一时”。

这般的时辰,花事正浓,花朵繁多,一枝枝,一串串,在绿叶丛中,黄绿相间,相得益彰,煞是好看。想来,薄凉的秋日清晨,那细碎的花瓣,沾着露珠,一簇簇串在细细的枝条上,该更如小家碧玉般温婉纤巧,低眉顺眼,让人不由得分外怜爱起来。

花总是要落的。一阵凉风吹过,一场冷雨袭来,那花儿就细细碎碎地一地,如撒金般,如细米样。

记得,在王维笔下,桂花落时是在春日,“夜静春山空”。不知道春桂的模样,只记得陆龟蒙为它写下过“奇香袭春桂,嫩色凌秋菊”。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说,春桂的本名叫山矾,生长于我国南方,春季开花,但两种花的模样却是大相径庭,应该没有亲缘关系。还有说春桂就是月月桂,那更是稀奇了。

月明星稀,桂影绰约,有清风徐来,暗香流动,实在是绝妙意境。王维的诗,无不飘逸着诗情画意,空灵清新。“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近乎素颜的白描,却在不经意中散发出深邃的禅意。这才是“诗佛”的月亮。如今,王维那朵桂花仿佛还没有坠地,氤氲的香气飘散了千年。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桂香悄悄飘来、轻轻铺开,让人心旷神怡,更让人有捉摸不定的神秘。

“玉宇无尘,金茎有露”的夜,在铺有桂花和树叶的小径上,一个人漫步在辋川。月亮从云层中钻了出来,静静的月光流泻下来,风拂拭着摇曳不定的月光,身影和树影舞动起来,被惊醒的小鸟在涧中不时地鸣叫几声,更觉山林的寂静。

花落在衣襟上,诗人仅凭触觉,就感受到了花瓣飘坠时所散发出的丝丝芬芳。不知不觉地,“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会感到心灵在超脱、在升华,许多的烦恼便在这随意的走动中,皆抛于脑后了。

如今,在纷扰浮躁红尘中,“人闲桂花落”的闲情逸致又有谁能与共?

但为什么,人闲才知桂花落呢?“闲”是门里面的树木,自由自在地生长,绝不旁逸斜出,旁逸斜出的也只在思想大门之内游移。想来,古人造字也是深有寓意的。

人闲才知桂花落,似也有黛玉“冷月葬花魂”的感伤。满地泪痕,满院残花,唯有一地的馨香隐隐告诉,花儿曾来过。

我想,诗人当时一定很寂寞,寂寞之后的目光才能深邃,才能穿越生活的浮尘,欣赏大自然深藏的力量。也许诗人喜欢这样的寂寞,他下笔才会有隐约的欣喜之情。

春天,给人以蓬勃向上之感,信心满满;秋天,给人以从容淡定印象,气定神闲。在春天,人生仿佛就可以无限膨胀;在秋天,人生仿佛就可以这样删繁就简。这样的欣喜,才是从寂寞之土上开出的花儿,淡然,超脱。

“北阙横秋色,西山隐暮霞。故园丛桂树,应发昔年花。”花落总是散发着淡淡忧郁和薄薄伤感,让人唏嘘让人心酸。但桂花似乎例外。桂花落时,常见年老的妇人去收集桂花。

微风袭来,桂雨淅沥,跌落在她们的肩头、衣襟。她们微笑着,将桂花轻轻拂落,为这微不足道的收获而欣喜。

我仿佛看到过同样的情景,虽然收集的不是桂花。站在秋天屋檐下的母亲,为了不让我们在后面的冬天挨冻,拾起秋日里一节节枯枝败叶,把那些破碎的日子一一点缀,然后把温暖交到我们手上。

我同样知道,即便秋去了,在她们的巧手之下,桂花饼、桂花糕、桂花汤圆、桂花酒、桂花糖、桂花茶、桂花酿、桂花油……桂花的香气依旧溢满她们的生活,就如母亲的温暖那般长久。

记得,在台湾作家林清玄笔下,做桂花酱,是把盛开的桂花采下,在玻璃罐中放满半罐,然后把酸梅的肉剥下,撕成片片,放入桂花罐中,最后以蜂蜜倒满罐子,用蜡密封,十天后就可以食用,而且越陈越香。

这样的香气,能氤氲四季。一个个平素的日子,能浸润在浓浓的桂花芬芳里,是让人艳羡且眼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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