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花

作者: 范超2016年06月17日情感散文

这个女人是往过拧着走的,村里其他女人连扭捏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拧过她了。她把拧的力度掌握得很好。拧小了没有美感,拧大了步子就乱,自己使个绊子把自己拧倒。她拧过去的时候,村里的男人都在盯着她的屁股看,她巧妙的拧动有时会擦出响亮的声音来,那多半不是她在放屁,那因缘于她裤子的面料,许多人的裤子根本不会说话,只有她的裤子会。她有一两条这样的裤子,白白让妇女们羡慕。这些妇女们把裤子穿得和她们的日子一样异常沉闷,提不起来的裤子也像她们本人一样,提不起男人的兴趣。她当然还会穿得鲜艳一点,只要那么一点,她就能令整条街道呼而嗨哟。她拧动时还会产生一些小风,小风在她身后常常地跟着,一直跟着她走,偶尔有几片开个小差遛遛弯,蹲在檐下街边的人的鼻子嘴巴开始就跟着抽风。这些人看他时的难看更加衬托出她的好看。

她还爱跟人说话,她不让人觉得不可接近,她要是张口那么一说话,满街年老年轻的闲汉就得全身心地接着,生怕被别人趁机拾得一片语丝去。她遇见人家抱娃了,还会上去捏捏娃的牛牛。她不稀罕这个东西,她有男人,正值壮年,而且也根本没有生病的迹象。她让很多男人流着涎水,往死了憋着想。她偶尔听到怪话了,一个人在她的左耳外喊:“谁谁谁,我知道你黑里干啥了,我要跟你睡——咋咋咋!”她拧过方向来,一股奇怪的香风在前面扑着开道,那个说话的人开始就紧张了,他被他的同类们一阵哄笑,他们开始是一致对外的,这时候只有这一个人被推了出来,他的同类往后退一步,表情和心思突然就全部站到了她的一边,他们要帮她审视他。她走过来,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她上去,伸出手来,朝向他!他们和他一起紧张着,他们的眼睛大睁,他的眼睛紧眯,她的手轻轻落下来,展开手里攥着的手帕,把他的涎水擦掉了。然后转过身去,拧啊拧啊地走了。

她走到我家里来。她走到许多人家里去,她喜欢串门子,谁都喜欢她来串门子。母亲也喜欢,母亲忙,把我就围在炕上坐着,我看见了她,每一次她不是拧我的脸蛋,就是拧我的屁股,她把我母亲的顶针套在手上,套着转啊转啊,几圈就转没了,又一次她还把一个围脖围在自己头上,或者蒙在我头上,隔着围脖亲我的嘴脸,我奋力地往外拨着围脖,等我从这一团亲热中出来,她不见了,围脖也不见了。隔一会儿,母亲要做纳鞋底子,可是怎么也找不见了顶针,有一阵子,她要出去,脖颈上空荡荡的,也只能任由冷风猛灌,她已经无法记起最后见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了,她和村里许多人的遭遇一样,只能埋怨自己手忙脚乱的生活。我呜里哇啦地想告诉母亲我的见闻,可是母亲一点儿也听不懂。

从春暖花开到十冬腊月,她一直这样,一天的主要任务似乎就是在街道上走。从东头拧到西头,又从西头拧到东头。村街刚好是个T字形,她天天就在这个台上展示着自己。她不像村里其他妇女,不是一个劲儿的往下赘,就是纵横兼得。她把自己身体上胖的地方拧瘦,又把瘦的地方拧胖一点,更把自己拧的凸凹有致,几个重要设备搭配得很是匀称。她通过放大扩充着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把人们的注意力都吸纳过来。而且她竟然一句是非话也不说,她逢人就热情夸人家好,把人家都夸得不好意思。她说要我帮什么忙,乡里乡亲的你就吭声,结果还没人敢让她帮忙。关于她当然起初会有人说三道四,可是说的人说着说着,也觉得总是因编得不圆满不顺畅而备觉无聊了。没人怀疑到她,从来没有。相反许多人都在维护她。

她半夜里出来了。她一袭黑衣,像美丽的野狐,踮着脚无声无息,在村子里上蹿下蹦。把她白天已经走过的道路重走一遍,再用她美丽的双眸把她扫视过的物件含情脉脉地探望一番。等到最后敲定最有价值的,她就会用自己的纤纤玉手,召唤着它们跟着她走。在漆黑的夜里,能获得她的眷顾,能进入她的家里,甚至钻进她的卧室,能和她很私密地独处,这是多少男人千思百虑都难以做到的事啊,那些搂着老婆在炕上人正翻来覆去的,谁能说脑子里没闪过她的笑呢,那些闲闷心慌的孤独者缩在炕席片上,光墙都在帮他喊着她的名字,黑暗中那个流着涎水的人或许看见她正在拧过墙头,拧过檐头,他想叫却愣是叫不出声来,他或许还一门心思想着怎样才能刚好借此把她拧到自己的炕头上来呢!

相比于这些可怜的人,这些有幸被她相中的物件真是乐开了花,村子大体都一个模样,田地也就那么多,春种秋收也差不到哪儿去,到哪里都是干这些活啊,到哪里不是活不是混一辈子呢,自己再怎么努力,从始至终也只能是人的身外之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任由摆布啊,既然这样,与其让一双干瘪的手脚没有感觉地捏踹着,还不如随漂亮者一起生存呢,物件们这样一想,义无反顾地就相跟着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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