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话“回归”

作者: 刘政屏2016年08月09日原创散文

方言的确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你刻意去想它的时候,总是很难成功,但没准什么时候,它会忽然冒了出来,让你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某日,经过小区里的一片小林,居民们闲的时候在那儿聊天、打牌、健身,走在我前面的是一位老年妇女,正在一旁溜达的老太太见她走过来,便高声道:“老张,下午可玩?”估计是邀一桌牌。当着众人的面,那位老张有些尴尬,只见她微微地笑了一下,手在腰间轻轻地摆了摆,低语道:“不得手。”我在后面听着,顿时觉得好亲切,“不得手”这个早已被我忘了的说法,是多么简洁明了。

又一日,朋友间聚会,某君忽然来了一句,什么展会呀,连裤带(皮带)都卖。几位女士愣了一下,突然爆笑:哈哈,裤带!我也笑了,但我笑的是,才多少年的时间,人们已经不用“裤带”这个词来称皮带了,甚至把各种各样的“裤带”统称为皮带。而在过去,“把裤带都拢断得了”这样的说法真是再寻常不过了。

方言的确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你刻意去想它的时候,总是很难成功,但没准什么时候,它会忽然冒了出来,让你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上个月,参加体力工作上的一次突击,第二天便有些乏力的感觉,于是随口说了一句:“今天有些回力。”几个小年轻听得面面相觑。我来了精神,问他们可知道“回力”是什么意思,答案各种各样,比较集中的是“体力又回来了”、“又有劲了”,当他们听说“回力”是指因为前一天用力过猛而有些乏力的时候,都连呼没想到。

我发现,从乡村走出来的,上了一定岁数的,最容易在言语之间冒出一两个很俗很土、原汁原味的方言来。比如在说一个人块头大的时候,有人会用“堆头”;说一件事或者一个场面的情形不对,有人会说“色头”不对;而当一干人聚在一起海吃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高呼“真杀(shē)馋”。

合肥人说话实在,喜欢把话说到家,比如要说两个人或物件很像,合肥人会说:“像对(děi)得了。”如果他发现有人似乎小看了他,想糊弄他,他会很直截了当地说:“你逮我晕头鸡啊?”这时对方应该会感觉到很难堪,解释不迭。但如果是想让对方放心,他又会胸脯一拍道:“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包在我身上了。”可见合肥人还是属于北方人性格。

自从开始写方言微博,我便有了一个习惯,时刻留心生活中无处不在的合肥方言,遇着不常见的,便在手机里记下,日积月累,还真有不少,这篇文章中出现的,都是近半年中积累的一部分。

有一段时间,想写一些过去的事情,一有时间就会和老母亲吵(chào)话,聊一些过去的事情。为了套近乎,我也会说“往朗子”这“往朗子”那的,老记性好,经常会说出很多过去的人和事,但毕竟年代久远,老人家又已经八十高龄,不记得不清楚的时候也时常会有,每当这个时候,老人家会很自然地说出一句:“忘失了。”

方言上的回归现象在我母亲身上很明显,当了几十年老师,当年的普通话还是蛮标准的,为什么会在老年的时候又回到了从前呢,我想应该还是一种比较彻底的放松。我感觉这种回归在我这儿也开始出现了,很自然,轻轻松松地,一句方言就说出来了,说了也不觉得尴尬,估计这也是一种自信与放松吧。

想来也是,生下来就是一个合肥人,如果一句合肥话都不会说了,那该是多么不正常啊。方言是一种身份识别标志,没什么丢人不丢人的,还是那句话:方言只有听懂听不懂之分,没有好听不好听之说。另外方言还是一种纽带,老同学老邻居遇着了,用方言,或者夹杂着方言的“江淮普通话”交谈,感觉距离会一下子拉近许多。一个家族或者一个大家庭的人聚在一起,闹哄哄的话语中,会是方言秀的最好的舞台。

方言被“冷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合肥方言尤其如此,但我现在感觉方言并没有消失,甚至还很有市场与舞台,在乡村,在所谓的底层,在老合肥人的记忆里,它们依然鲜活。当然,方言也不可能一成不变,方言一定会不断地更新、发展,只要不是刻意去抵制它,那么它一定会正常地生存下去,伴随着这一方水土上的人们,生生不息,源远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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