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呀!”

作者: 任文浩2016年08月26日情感散文

隔了一年,或者隔了两年,她来电话,开头仍是这样的:“喂,我呀!”

她的“喂”,不是机关腔,第四声,再拖长一点点,是轻盈地上扬的,“我呀”两个字,也入乎爱好文艺的娇娘的调子,以是,一年,或者两年,隔离都消弭无痕了,连带认识及今的十数年,也似乎天天见面的了。

十数年前,我被她邀请,参与到她某天的工作中去。因为有一些的紧张,可能被她看出来了,所以答应我在她原本禁烟的工作间里吸烟,非仅如此,她还用纸张折了个简易的烟缸放在我面前。彼时她二十来岁,我感觉她的心地跟面貌一样恬静暖和。

从那之后,她偶尔地来电话,开头总是这样的:“喂,我呀!”

就在这十数年里,她谈了恋爱,结了婚,生了女儿。今天,女儿都在读小高了。但那三个字说出来,这些事仿佛没有发生过,她什么也没有经历过,也等于是,像她叫光阴稍微地停下了。

我没说完——她接下来的话,其实往往是明显有点儿急切的,乃至一句赶着一句,意思纷纷扬扬,临了,喘口气后才问:“你懂不懂啦?你明白了没有啊?”模样很青娥。我要是听的人,糊涂也会立刻装懂,宁可回头再去费神思,不然觉得对不住她的期盼

而那有什么呢?“喂,我呀!”当这三个字惊鸿一瞥地出现在你耳边,它紧跟着的急切又有什么呢?在此年代,除了少许不卖座的影视作品里,除了大量不阳光的私人生活中,有几个女性依旧在沿用这一类招呼吗?它那么少,少到对于我,在她以外,便丝毫无有,少到这一个声音,这一个声音后面的心灵天地和情感世界,成了岁月的骊歌。

我们何尝不希望于慢的陪伴。在交流困窘的千秋百代,好多人曾为一句话一封书信,演出了长长短短的一生。无论如何,也算是人类对言为心声的信念万分珍重的庄严体现。我们何尝不希望于慢的陪伴啊!比如婚姻的欣喜,容颜的改换,父母的迟暮,记忆的萧条,信念的摇动,泪水的干涸……甚而还希望它们能慢到不变。这与我们为了快,要坐飞机,要开发城际列车,要提高网速,要用微信,要涨薪酬,要升职务,等等,是并行的。它们全那么合理,那么发自我们不由自主地持续生成的本能。但你须明白,如许改变一定是通过某个永恒不移,再获得价值。

“喂,我呀!”——更多的人能想起自己独立的记号吗——让你的亲友们感到,由此动心于必定短暂的生命,却可以意味深长。

“喂,我呀!”——你想起了“我”,想起了我,想起了“我”和我说再多,也只是重复,只是有限,不如三个字,倒近乎无字的碑,作着无限的表达。

“喂,我呀!”——你想起了“莫将日后情,不如初见时”的人间望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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