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邂逅

作者: 苏北2016年08月29日情感散文

在一个叫育才的书店,我正抱住一本书在看。边上走过来两个男孩,其中一个自语道:“咦!汪曾祺。”说着他便伸手抽出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汪曾祺散文》。我惊奇于他的神奇,便好奇地转过脸去,见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半大孩子:“你知道汪曾祺?你怎么知道的?”

“早就知道了。”他边翻着那本书边说,显得十分沉着。

我的好奇心被他勾引了出来:“看过他的书?还是课本上有他的文章?”我追问道。

“不是。是一本名家散文选上。”

“你看过什么?”我是指文章。

“看过一篇——《跑警报》,觉得写得不错!”

哈哈,“写得不错!”好一个写得不错!这个孩子!真是十分的老练!

我于是说:“买着这本书吧!听我的没错。他写得很有趣吧?”我又忍不住发挥:“我是他的学生。我原来见过他。常去他家的。”

这一回轮到这个少年神奇了!他瞪大了眼睛。

——他将这本书连同一本《孙犁散文》买走了。

他付了钱,走了出去。过了一会,他又追了回来。他问我:

“你是干什么的?”

“银行的。业余写作。”我说。

“你能不能把电话告诉我?”

我在他的一张纸上写下了我的手机号。我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张习。学习的习。”

“多大啦?”

“十六。”

“在哪上学?”

“五星中学。”

“五星中学?五星中学在哪儿?”我脑子里飞转,搜索这样的一个学校。

“颍上,杨湖。五星中学。”他说。

“到合肥来玩的?跟父母?”

“不是。来考合肥一中的。”

“噢,我知道了。合肥一中每年都有个全省尖子的选拔……考过了?”

“还没,明天考。”

“你学习很好吧?”

“还行!”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有些腼腆,便和那个同来的孩子,走了。

我自言自语:这个孩子,真可爱,真可爱……我的目光追随着他,这就是聪明。一个有智慧的少年。

我忽然一下十分地欣喜。我将他引为同好,并不把他作为一个孩子来看待了。这是一个和我一样喜欢汪曾祺的人(不是一个孩子,是一个人)。我后悔没能要下他的地址。我想也许他会给我打电话的。我将多一个新的朋友。一个不错的朋友。

我无端地觉得,他是会有出息的。汪先生曾说过:“一个喜欢柴可夫斯基和齐白石的青年,是不会成为一个打砸抢分子的。”

我说:“一个喜欢汪曾祺的少年,一定是个安静的少年;会成为一个有爱心,有情趣,热爱生活的人。”

——他一定会有一个非常好的未来的。我期望着。

在一个叫爱知的书店,我在那几排熟悉的书架前踟蹰,神情茫然如灵魂被掏空,对着那满架的书,寻觅着什么,仿佛这样,是对自己心灵的一份疗救。这时我身后走来两位年轻女孩。一个脸颊红红的、胖一点的说:“以后有钱就开书店。”

那个瘦高的,一副漫不经心:“那你满意了,会有看不完的书。”

“是啊,看书才是人生。”胖丫头大大咧咧地说。

我不由得多看了她们两眼。这个脸颊红红的丫头,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呵呵,这个小大人一般的女孩,俨然一个哲学家的口气。“看书才是人生。”仅这一句,让我记住了她们的对话。

我曾在笔记本中写道:“不读书,心中慌。唉!什么是有意思呢?在我心中,大约就是读书了。”

我的笔记中,经常有这样的叹息:“我很久不看一个字了。十天没有进一下书房,你是荒废了。从今天起要逐步拾起来。”或者:“昨天暴雨如注。入夏了,雨水多了起来。我是久不看书,久不写作,被儿女情长所包围,小日子过着。可时光一日一日过去了,你真是堕落了吗?”这也是我“灵魂被掏空”、那种茫然心态的缘由了。

年前,将《我与地坛》找出来读了读,把心中看得十分悲苦。“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他的孤寂和病,使他过早、更多地考虑生死的事,或者说,是考虑究竟是活着还是应该死去?

宗璞的《哭小弟》,同样是悲苦的。连《紫藤萝瀑布》,也有一点苦涩。——“花和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幸,但是生活的长河是无止境的。”这篇短文的写作,正是她小弟在病中。那篇着名的《那青草覆盖的地方》,也是沉静的多明快的少。

迟子建说“我是一个很爱伤感的人”。她的散文《我的世界下雪了》,是写故乡,可是调子同样是低回的,“落雪的天气通常是比较温暖的,好像雪花用它柔弱的身体抵挡了寒流。堤坝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我们俩手挽着手,踏着雪无言地走着……那年的冬天再回到故乡时,走在白雪茫茫的堤坝上的,就只是我一个人了……”爱人的突然变故,使她猝不及防。这种悲凉的感觉,在《春天里最深切的怀念》中,更是彻骨。

人生多是悲苦的。当我们的心灵和身体,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时,我们便会流露出悲情的一面。甚至开始对生死的追问。

史铁生在《病隙碎笔》中说:“我的职业是生病,业余是写作。”读《病隙碎笔》,有一种骨子里的悲凉。史铁生的悲情,是暗透着生死的追问的。他的悲情和许多作家是不同的。他是来自自身的悲伤。每个人的自身的经历,决定了他写作的深度和高度。

《红楼梦》也是我常读的书。我将一套《红楼梦》,裁成二十本薄薄的册页(这样轻,不累手),作为床头书,每晚睡前读一两页,每读到会心和绝妙处,真是“咨嗟惊喜”,比什么都让心中舒坦,觉得无比幸福。读完就叹息,之后安然入睡。

读书实在是自己的事。即若不期邂逅的那位红脸颊的胖丫头所言:看书才是人生,与人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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