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中秋

作者: 丁竹鸣2016年08月30日精美散文

那年中秋没有月亮秋雨瑟瑟地滴在梅上。

老梅枝叶遒劲,一直伸到了窗棂。从凌晨一两点开始,我就听这雨声了。因为停电,掏去了光亮,乡村被涂上了一笔墨黑,门外一辆车都未过。这场雨的到来,使夜更深更沉,在老屋的老床上,很容易怀起故乡之旧。微微地闭目,听雨声如诉如泣,感觉这老宅是有年头了。它注入了我当年插队的点点滴滴,在雨夜的孤独里,竟倏然地烛亮起来。

那年秋天,因队里分的稻草不够盖房,圈里的猪不足出售,只得去很远的小姨家借贷。回来的路上,恰恰遭遇一场秋雨。我独自拖了辆板车,装了满满的稻草和一袋麦子,伛偻着腰向前,这雨就飘飘洒洒下来了。中途,雨竟如织帘般密起来,我的衣衫被打湿,紧紧地贴在皮肤上。一种沮丧袭来,又有一股温暖升起——姨父母没有嫌弃我的贫穷。十多里路的大雨,烟树迷离。我上坡,下桥,泥泞脚滑。我的心情却因亲情而滋润,因棒实的身体而豪迈,浑身奔腾着一股热血。

跨进户槛,望着门外的大雨,心中感觉何等幸运!这路是靠我的双腿走过来的,它使我知道,生活没有停顿。贫困使我如此落寞,可是我还有年轻的资本。有了这种朝气,我就能始终走在困难的前半步。

雨天是农家难得的休息日。那年我和妻子已有了两个孩子。队里分给我两头养猪的任务。因我对苗猪体态食性的不谙,误捉了野性憨长的仔猪进圈,这些仔猪大了一点后,把我辛辛苦苦用一块块碎砖拼接而成的圈板拱个七零八乱。雨天则成了修猪圈的良机。秋雨在猪屋顶有节奏地滴落,地下的树叶早给孩子们扫了去当柴禾。雨水顺着光地皮漫流。我坐在圈里一边吆喝哼哼的猪走开,一边用力敲打补进去的砖块。

当我独自挥舞榔头,再也无人来叱咤,我就能由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了。这时工作变成了快乐,雨声也似音乐;小小空间里,秋树秋藤飘挂在茅屋茅檐,我的心境化成一块雨的天籁。到了猪圈修平,必侧目欣赏一番;灶间透出山芋煮麦粥的醇香,孩子们呼唤晚餐,我就有意无意地感激着,秋雨给我带来的这般自由满足

秋雨在我幼年时的老街又是另一番景象。六七岁的我已经很懂得母亲的心思,母亲在大多时候是愁雨的。第一愁是屋漏。每逢下雨,母亲就拿出大大小小的盆、桶甚至碗,大人小孩有的接雨,有的从地上舀水。母亲的第二愁是田间收割的稻子、黄豆一淋雨就会出芽发霉。她一个人种五亩田来不及抢收,只有靠天吃饭。母亲的第三愁是雨天晾不干我们这些小孩的换洗衣服。有一次去亲戚家喝喜酒,也逢雨日,我竟穿了件半湿的长衫。

老屋在秋雨中凸显深邃。有如一条长长的时间隧道,通向过去未来。抽屉里压着十多年的日记。雨在故纸堆里渗透浸泡,许多的旧闻旧事因为亲历,就像秋水里跳跶的鱼儿一样鲜活。迷迷糊糊的我,已经无心捕捉了。耳边的雨,枕上的凉,窈窕出心的空灵。黑暗在此刻成为享受。

没有月亮的中秋是另一番滋味,雨打中秋点点滴滴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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