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被磨钝后的美

作者: 陈廷聿2016年09月14日春天散文

中文中的“春”与英文的“Spring”发音都要将嘴撮起,像吹口哨。也许是无边的绿色与傻呆呆的食草动物刺激了先民,回洞的路上小口哨一路吹着,这个季节的名称便也如口哨。

口哨吹得高兴了,就会忍不住想唱歌。诗人们在这个季节总是文思泉涌,几乎不用想太多,一篇春天的诗歌就出炉了。

一个春天总是要有风、雨、回升的气温与渐绿的大地,如此方能被称之为春天。小孩子总是在春天兴奋起来,在旷野林中乱跑。可你若揪住一个,细细问来,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如此高兴?回曰:“不知道!”人对春天的观感大抵类此。很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人就这样吹着口哨,带着不知为何的高兴,冲进了春天。

在这个生命萌芽的季节,人显得非常热闹。人总是会在城郊留有几块野地,似是专为春日而留,一入了春,野地上就影影绰绰缀满了人,赞美自然,讴歌春天,然后回城在钢筋水泥里赞美春天。在人类之前,地球便已是四季轮转,人在到来之后,惊奇于这一季节,才让这个季节有了个名字。如果人类没有了,新的智慧生命也许会换个名字,然而春天毕竟是春天。

中国人对这一点看得很透: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翻开厚厚的诗集,无论哪一种春天,早春季春孟春,都可以看见中国诗人对光阴的感叹。因为他们明白,无论有多大的功绩,有多大的成就感,对天地来说,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无论他们存在多长时间,历史多么悠久,对光阴来说,亦不过是一眨眼而已。所以中国的诗与诗人,总对春天抱有一种哀伤。

而今,水泥丛林之中,气息似乎一致了,变化似乎消失了,三百六十五天,变成了日升日落的周期运行。有人开始悚然而惊,大声疾呼:我们失去了春天。可我们真的失去了春天吗?我们从来不曾拥有,又何谈失去?对于自然来说,我们不是主人,既非主人,我们就不能对春天宣布所有权。也许在夕阳落山时,偶然不经意的一瞥,在街角被小黄花惊艳——噢,春天!真真是“一花开知天下春”,城中的人便如此尴尴尬尬、磕磕巴巴地感受春天,在春天面前,一朵小花显然比一座城市重要。

但我们却破坏了春天。浓烟遮挡了天空,挖掘机撕裂了大地,机器的轰鸣声取代了花开的声音……

更不妙的是人类对美的感受能力也日渐微弱——对太阳麻木了,对月亮麻木了,对岁月中的变化麻木了。直到春天悄悄发起了战略进攻,将自己渗进了城市的边边角角,让草悄然而青的时候,人们才悚然而惊,噢,春天!而后,被磨钝的美感开始撞击着人们的心……

人从来都不是自然的主人。而春天是大地的礼物。城市街角的花是春天对人类的赠予和胜利。

尽管机器的轰鸣取代了花开的声音,尽管人们用各种方式分割着大地,春天毕竟是春天,花照开,草照绿,四季中的口哨变弱了,但不会消失。人们匆匆经过时惊鸿一瞥:“噢,原来是春天啊!”

是的,春天就是春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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