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薪湾

作者: 孙海龙2016年09月19日短篇散文

天热得喘不上气来。太阳像一块烧红的炭,犹如他所在的那个墩台,孤零零地悬挂在没有一丝云的天空。李良取下脖颈上的汗巾擦擦脸,拿起牛皮水袋喝了口水,看看砍下的红柳、梭梭,还有那些旱芦苇,觉得应该够了,就想歇歇吃口东西。

李良是守候几里路外那个墩台的墩军。墩台兀立在一个高岗上。虽说他们只有五个人,但责任天大,谁也说不上啥时候会有情况发生。遇到外敌侵入,他们就要马上示警,在墩台上白天燃烟,夜间点火。长城一线墩台星罗棋布,这样,很快军情就会传到百里千里之外。

无论燃烟还是点火,都需要柴薪,还有鸡犬粪这些助烟的东西。他们的墩台很小,周边也没有村落人家,哪有许多的鸡犬之粪,于是,他们五人便要轮流到狼薪湾来寻找狼粪和打柴。

“狼薪湾”是一片长满了红柳、梭梭、旱芦苇的荒滩,和他们守护的墩台相隔着一汪清幽幽的大湖。“狼薪湾”这个名字是他们守墩的几个弟兄起的。因为这里有狼。又因为墩台四边全是荒草遮不住野兔的湿地,要砍伐能够点火燃烟的柴薪,唯有这片地方才有,故叫它“狼薪湾”是再合适不过了。

想到狼,李良打了个哆嗦。刚到这个墩台的那年,李良就遇到过。那天,也是这样的天,太阳也是像块烧红的炭。李良正在砍着一棵梭梭,就听到一阵吓人的响动,接着又是几声惨叫。回头望去,李良惊呆了,不远处,两只狼在打斗!

李良想跑,腿脚好像不是自己的;想喊,周围没有一个人。就在李良惊骇得几乎要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时,打斗中的一只狼被另一只死死咬住了脖颈,陡然倒地,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那只得胜的狼仰天长嚎,偏过头盯住了李良。

李良倒吸口冷气,刷地抽出了腰刀,紧握刀柄,拱起马步,看着狼——这狼一只眼睛是瞎的,独眼!怪不得要偏着头看他。

腰刀亮的刀锋在烈日下闪着凛冽的光,闪花了狼的独眼。看着看着,独眼狼一转身,走了!

李良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双手握刀,拱着马步。直到一只小狼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这是只野兔样大的小狼,灰黄色的皮毛,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呜呜地哀鸣着,使劲用头去拱死去的大狼,身体颤抖得如同大风里的茅草。李良大起胆子走过去,这才看清小狼面前是只乳房胀鼓鼓的母狼。他愣住了,不明白这是咋回事:两只狼为啥要如此凶狠地打斗呢?

他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到一声高亢的驴叫,来了个年长的墩军。

李良又看到了那只还在呜呜哀鸣的小狼,李良问:“它怎么办?这么小,不让别的野物吃了,也得饿死。”

“你想怎么办?”年长的墩军说,“还抱回去养上不成?”

“养上就养上!”李良说着就抱起了小狼。

“我对你说,这小狼不是好养的。”年长的墩军警告李良,“它一定还有爹,它爹会天天来找你!”

“找我的时候再还给它,反正我不能让它死了。”

就这样,小狼让李良抱回了墩台。

年长墩军的话没有应验,一直没有什么大狼来找这只小狼。孤独的像只野兔一样的小狼受到了同样孤独的墩军的喜爱,不知谁给它起了个忧伤的名字:归来。大家都叫开了。

归来在墩台慢慢长大了。就在大家都忘记了它是一只狼时,有一天,归来不见了。

归来会去了哪里呢?李良每到狼薪湾捡拾狼粪的时候都会想,这狼粪里该不会就有归来的吧?

太阳依然像块烧红的炭般挂在没有一丝云的空中。已经过了晌午,接应的墩军还没有来。李良有些着急了,站在一个土堆上向墩台的方向伸长了脖颈望。怎么也望不到一个人影。李良又往高处站了站,再次伸长了脖颈,就在这时,李良感到有两只手重重地搭在了他的双肩。

李良扭动了一下身躯,说:“我知道是你,咋才来么?”

没有回答。

李良又说:“快把手拿开,你的手咋这么沉?我干了半天活,哪支撑得住么!”

那双手没有拿开。

李良急了,顺手就朝肩上打了一下,说:“你拿开不,我恼了……”

李良下半句话一下子噎住了,他的手碰到的是只毛茸茸的爪子!

犹如墩台上的钩头炮在耳边轰然发了声响,李良头嗡地一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良是被一只软软的舌头舔醒的。睁开眼,他看到了归来熟悉的眼神和流血的额头,独眼狼的尸体扭曲着躺在一旁的旱芦苇丛中,脖子上偌大一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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