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

作者: 王乾荣2016年09月20日哲理散文

鲁迅既好看,又好玩——这是陈丹青的定论。我基本同意陈的美学观,但是对于鲁迅的相貌,与其以“好看”概括,毋宁以“酷”冠之。

鲁迅那张并非黄金分割美却棱角分明的脸上,深刻着流自内心的爱与憎。看照片上鲁迅的脸容,当其爱也,眸子放光,如丝似棉;当其憎也,横眉冷对,如刀似剑。爱,慈祥而没有丝毫谄媚、猥琐的样子;憎,威严而不存半点仗势压人之成色。写在鲁迅脸上的爱和憎,即形成不卑不亢的“酷”。这也是以笔为戟的战士之“酷”,不屈不挠之“酷”。正如鲁迅说:“倘使我没有这笔,也就是被欺侮到赴诉无门的一个;我觉悟了,所以要常用,尤其是用于使麒麟皮下露出马脚。”您说哪个和事佬,以及或主子或奴才,会有这样的“酷”相?

鲁迅是一个“讽刺家”。他说:“人们的讲话,也大抵包着绸缎以至草叶子的,假如将这撕去了,人们就也爱听,也怕听。因为爱,所以围拢来,因为怕,就特地给它起了一个对于自己们可以减少力量的名目,称说这类话的人曰‘讽刺家’。”

绸缎包着的话,颇华丽;草叶子包着的话,嫌粗糙。撕去这些掩饰物,华丽也许变成尖锐,草叶子或许成了钢针——就是要令听者或爱或怕嘛。我觉得只有鲁迅瘦削的腮帮子里面的硬舌,和他的坚毅的双唇,才能痛快淋漓地道出那些使他的无数朋友和有数“怨敌”又爱又怕的真话来。

鲁迅是相信“诚于中而形于外”,以及“心不正,则眸子眊焉”之说的。

比如鲁迅断言:“西崽之可厌不在他的职业,而在他的‘西崽相’……租界上的中国巡捕,也常常有这一种‘相’。”何以见得?从他们对同胞“轻蔑的眼光”里见得。这眼光足以使一张尊脸呈现狰狞相,自然也反映了西崽、巡捕们内心的凶狠和丑;掉过来说,这乃是心丑使貌丑也。

还有一种人,如鲁迅说,“每看见不常见的事件或华丽的女人……下巴总要慢慢挂下,将嘴张了开来”,有的还会流哈喇子——这副尊容,酷得起来吗!

精神的“酷”,乃是相貌之“酷”的根据。鲁迅的“酷”最能鉴证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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