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祭

2016年10月04日情感散文

一到这季节,山野清寒,心就总被莫大的空旷和寂静所包裹,回家的路上,车行走在无人的旷野里,就时常听到喇叭的声响,苍凉的秦腔声音此时悠悠传来,最能穿透人心,无需辨别,就知道,又有老人耐不住这冬的变化而离世了。

季节让候鸟迁徙,让草木萧条,让山川露出本色,它当然不会忘掉人,尽管这个自以为是的群体用尽手段以为能主导一切,但万物荣枯还是不能改变,等到时节,不可抵挡的四时更替便如洪流一样裹挟着人的生死浮沉,任你用尽力量也无法抗逆,无论富贵贫贱,强大羸弱,一样只能顺从。人的那些力量,在自然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陆机在《文赋》里写了四句话,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本来是说写文章的,但每次读到,我都不由延伸到对生的领悟,先贤们敬天悯人,心存敬畏,对生之所向凝聚的体验与哲思,一派天然,纯净而贴切。说到底人是越活才越清晰的,幼年时有蓝天绿地,清风流云,可当时只觉得平常的枯燥,急切地向往繁华与喧闹。时至今日,方觉得这些原是最可亲近的。世人常以草木无情而比,可到了老境,却独以土地最为亲近,这情结与草木有何两样。我常在这冬季里,听到父母不经意的提及村里谁谁又不在了的消息,他们的语气里充满了安于天命的顺从与平淡,像默认一种规则与秩序。有时我也驻足在这样的场合里,凝听送归亡人的乐声,农家的唢呐乐声向来粗砺,我早年屡屡和友人耻笑这些上事的乐人们音乐技能的不堪,而如今我早已不去用音乐的标准来判断这声音的质量。元白在文论时说过,文章合时而着,乐声不也一样吗,无论这声音如何粗砺,但它伴随的那些儿孙们的悲声却是真实的,没有什么比这生死离别的声音更撞击听者的心怀了。丝竹雅乐的声音是演奏出来的,它完美动听,但从开始,它每一个音符每一丝情绪都是人控制的产物,唯独这丧葬的声音,它以乐声为引子,靠参与者的实实在在的生死离苦来完成乐章,它背后包裹的声腔与情感是奔流出来的。我常在想,我们的这些家乡父老们,他们生计繁劳,或许情感粗疏,远离阳春白,没有用那么细腻的情感与声音来诠释内心,但他们脚踏土地,心存大的悲喜,只在生死别离时以最大的投入去完成人一生最沉重的奏响。从这个意义讲,人生于世,每个人不都是歌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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