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老鼠车

作者: 杜书文2016年10月10日情感散文

儿时,我家有一辆地老鼠车。它不是儿童玩具,是一种生产运输工具。几十年来,它像一头忠实的老黄牛,为我家立下了汗马功劳。

它是一辆小推车,木质结构,比较简单,个头低矮,车身大约不到3公尺长,木制的方形车头,车身前窄后宽,车头下有一个小木轱辘,车后有两条腿支撑。它不像河南人推的那种“叫蚂蚱车”,高而又笨,推起来吱吱呀呀直叫,平衡也很难掌握。它的整个车身矮而又稳,大人小孩都可操作,所以非常实用,其样子很像一只地老鼠,便因此而得名。

母亲说,这小车原是外爷家的,因世事变迁,外爷家已没了人口,小车一直闲置在那里,于是就送到了我家。小车刚到我家时,大家都感到很新奇,我们孩子放了学,便手不离车把,在院子里推来推去,当作玩具一样疯玩。因为它毕竟车身矮小,即便不小心推倒了,也是伤不着人的。于是下地、逢集、赶会都要推着它,也时不时地有邻居上门借用。

自从父亲弃商归田以后,这地老鼠车便派上了新的用场。作用也一天天地大了起来。记得父亲常常推着它往地里送粪,把晒场的干土从土场上推回来给牲口垫圈。把地里出产的蔬菜推到集市上去卖。家里开了磨坊以后,父亲便推上它在集市上量麦子,又把磨好的面粉推到镇子上去卖。总之,春种秋收一年四季,地老鼠车就像一头永远闲不下来的老黄牛,穿梭在村庄院落,田间地头,供自家和邻居们使役。

自从我们兄弟姐妹长大以后,地老鼠车也成了我们帮父母操持家务的工具。假期里,经常从距家三里地以外的老城墙根往地里推土。一天要推五六十车,累得父亲汗流浃背,精疲力竭。双手磨出了紫色的血泡。但比起以前那种用肩膀挑还是要轻松许多。推累了我们姊妹们就轮换着推,父母看着不免心疼难过,但为了养家糊口咬着牙也得干。

日子虽苦,但地老鼠车也曾为我们带来过快乐。比如我们在院子里玩开火车。比如走亲戚看朋友。比如看省上来的大戏。比如逢大集、过大会时我们推着地老鼠车,全家起营,带上吃喝,来到街镇上。看戏、看高跷、看芯子、看西洋景……既能坐又能站,惹得周围的乡党们个个眼馋。逛完集市,回来时稍带些过年过节用的日用货物,很是惬意。

外爷是一位附近有名的兽医,他对地老鼠车比牲口还要珍爱。每次来我家都要围着地老鼠车转来转去,拿上斧头这儿敲敲,哪儿捣捣,反复查看。检查哪个部位卯窍松动了。车轱辘圆不圆了。看看车轴的磨损程度,要不要膏油?总之,要仔细地检查一番才放心。他说:“车子和不会说话的牲口一样,要经常保养,不然也会出问题的。”果然有一件事让我们久久难忘。一天,我和妹妹推着五个小猪仔到集上去卖,小猪放在大笼里,那些小家伙个个都不安宁,吱吱乱蹦,我们既要推车,又要照管它们。一不小心,车子被前面的石头绊倒,车轴出了槽,轴槽被扭裂,车子一倒,五只小猪全跑了。我们四处去抓,抓了这个跑了那个,非常狈。好不容易在路人的帮助下,才把小猪全部抓着。轴槽出了问题,车轱辘就没法安装,等了很久,恰巧本村一位邻居拉着一辆架子车路过这里,才帮我们把小车拉了回去。唉!外爷的话一点也没说错。

解放后,随着时代的变迁,地老鼠车也由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直到人民公社,它依然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它虽然已是老态龙钟,残破不堪,但比起人力来效率还是蛮高的,父亲每天仍用它挣着比别人高出好几分的工分。谁料文革开始以后,我家的成分无缘无故地升了级。红卫兵多次来家查抄。分浮财吗?家里所有财产都入了人民公社。这时一个号称根正苗红的人,就把他羡慕了多年的地老鼠车推走了。还美其名曰:“让它为人民公社作贡献!”我们当然不敢和他讲理,更不敢去要。

以后,听弟弟说,自从地老鼠车被那个人推走以后,地老鼠车就变成了他家的东西。放在他家院子的墙角里,经年风吹、日晒、雨淋、虫蛀、剥蚀,后来就变成了一堆无用的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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